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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

山腰某个幽深洞窟。

一身黄袄的黄太婆婆站在洞口,三角眼微眯,遥望悬车县城方向。

“黄婆子,如何?难道悬车城那边发生什么变故了?”

洞窟里传出一道沙哑声音,分不出男女。

一道身影紧随话音出现,黑袍如夜,阴风随身,浑身仿佛笼罩迷雾,身形无时不刻在变幻,让人根本看不清高矮胖瘦,寻常人着眼片刻,恐怕就会目眩神迷。

最古怪的还数他(她/它)的脸——相比他的身体,他脸上是一片混沌,像是被人拿刀劈下整张脸,五官连带着面皮一齐撕下,尔后塞进一团泥巴,用棍子胡乱描出眼耳鼻嘴,又满怀恶意地搅乱了,导致泥绘的五官全挤在一起。

“无面先生,您伤势未愈,还是不要下地走动为妙。”老黄皮掏出一只烟枪,又从怀里掏出个盒子,从中挖出指甲盖大的烟膏塞进烟丝斗里,用嘴吧嗒一抽气,烟雾便袅袅升起。

被她称作无面的身影轻咳几声,“我伤势并无大碍,倒是悬车县的局,不能乱。”

“城里的幽冥台似是被触发了,吾担心触发者别有用心,不知会不会影响无面先生的布局。”黄太婆婆深深抽了口烟,浓白烟雾如龙须,从她鼻腔泄流出来。

无面抬手扇了扇。

老黄皮余光瞥见他的动作,眼角一跳,伸指扣出烟膏,用力碾成烂泥。

指尖迸出两点火花。

烟膏不再燃烧,周遭烟雾逐渐稀薄,经山风一吹便完全消散。

无面点头道:“下次就别当着我面抽黄山膏了,那玩意儿的烟太难闻。”

黄太婆婆低头,向他做出保证。

无面这才继续刚刚的话题:“县城里的幽冥台不过是个引子,癞子匠老了,手不够巧,只是照那本古籍雕了个半成品,动了也就动了罢,况且周围不还有白骨丘山结界,纵然幽冥台被触发,有白骨界遮掩,想必不会太惹人注意。”

“无面先生所言极是。”

老黄皮附和,接着又轻咦一声,脸色先是惊疑与奇怪,随后变为轻蔑:“闯入者有二,其中一个竟是……西郊那骚娘皮,这贱婢平日里自视清高,不与吾等为伍,张嘴仙道成仁,闭口万物刍狗,说好不食人间烟火,不念红尘世事,一心求仙,那副虚伪嘴脸真是叫吾反胃。”

“现在竟也掺和吾等的局,不知跟着谁闯进了幽冥台,以那贱婢的半吊子身手,现在不死恐怕业已重伤了罢。”

无面不屑地笑道:“反正如今悬车县城已是我们囊中之物,四方妖魔中,你为主导,吃人庄的狼妖也已经屈服,老狸猫不见踪影,只剩那条蛇嘴硬,如果此番不死,恐怕会坏我大计,黄婆子你多多关注,倘发现它还活着,务必迅速解决!”

黄太婆婆应诺,她早就对那条青鳞蛇怀恨在心,想杀她想了许久——大家都是母妖,凭啥蛇妖化形就生得美若天仙、丰腴可人,她黄皮道老母即便讨了口封,吸食了上百童男童女精血,最终还是落得一副老肥丑模样,毛发稀疏,齿黄眼浊。

最可恨的还是那贱婢高高在上的态度。

求仙求仙,一介妖魔生于黄土归为六道,能求劳什子仙?

老黄皮心中恶狠狠发誓:如若这次那贱婢死在幽冥台下,也算她运气好,但如果活着出来了,可就别怪她黄皮老母手段残忍。

心念被恨意恍惚。

她又突然记起两件事,连忙说与无面:“无面先生,那江修晏与张家的女娃该如何处置?”

“我虽然抽了那女娃的幽精,炼制成山妖笛,但那女娃也是好福运,即便丢失一魂,剩余两魂七魄还坚固如山,并且得了天地山华造化,误打误撞练就一具如意尸魁,竟能抵御吾山妖笛的操控。”

提到这两人,无面冷笑一声:“悬车县令也是愚痴,那女娃可是替命之命,又是完仙之璧,竟因她不是嫡女,随便编个狗屎理由逼得如此好的丹鼎跳河自尽,真是蠢货,暴殄天物!”

“还有那江修晏,不过是一介小小守夜人,命如蝼蚁,竟敢杀我徒儿,待我逮住他,定要抽出他的三魂七魄,灌进山伯山姑尸躯里,叫他万世为奴,受畜生道之凌虐,直至魂飞魄散!”

他声音沙哑而阴冷,以至于黄太婆婆这头老妖听完都忍不住寒战连连。

果然妖心再狠再毒,既毒不过人心,也狠不过人心。

“是否需要吾遣子孙潜进城里,将那小子带来,任先生泄愤?”老黄皮擦了擦冷汗,语气谦恭许多。

“呵呵,不必打草惊蛇,他逃不出我的掌心。”

“到时拿下悬车县,以万邑人家血祭幽冥,帮助再世阎罗重降人间,一切都只是小事,他的三魂七魄也唾手可得,现在不用费劲!”

“这样说来,便只剩下一件事。”

“最近吾子孙封锁县城山林,发现周围多了好几座野庙,里面供奉的似乎是一位野宗山神,不知是否需要拆了庙,摧其金身?”

无面轻咳几声,摇头道:“我们大计将成,当稳妥行事,不要徒生变数,招惹是非。”

但还没等老黄皮附和拍马屁,他话锋一转:“无非是山上虎、桥底蛟,不甘心当一辈子小妖,想借香火成道,攀登虚无缥缈的仙缘。”

“待我们拿下县城,再伐山破庙,一举夺了它的香火,毁了它的金身。”

“至于现在,就让它好好积攒香火吧,呵呵。”

无面如夜枭诡笑着,挥手让老黄皮退下,留他一人在洞口吹吹风。

等黄太婆婆离开后。

无面直视悬车县城,目光仿佛穿透了四尺城墙,对城内情景一览无余。

“怪哉,如此穷乡僻壤,边陲地处,竟会有香火道的踪迹,到底是哪一脉留下的后代?看来等县城到手,有必要审一审吃香火的小妖,或者还别有收获……”

“悬车四族妖魔,现如今已基本定局。”

“倒是那头老狸猫,明明出身不凡,何以一声不吭就消失了,至今了无音讯?难道真如老黄皮所言,作恶太多,被天雷劈死了?”

“怪哉,怪哉……”

……

江修晏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

他仍待在翠莺楼暗室里,上身袒露结实而不臃肿的肌肉,线条优美而自然。

暗室内阴风阵阵,鬼哭狼嚎。

周围环绕百般刑具,有刀山火海,刀林剑池,空气中弥漫浓郁血腥味与尸臭。

凶煞阎罗高坐台上。

一只铜玺悬浮在它面前,大放光明。

阎罗似乎无法分辨当前情况,只是按着桌上的名册,一遍又一遍喝问江修晏是否认罪。

起先四周有许多判官无常,鬼王阴将,跟着它一起咆哮,试图用浩荡鬼音摧毁江修晏的意志力,让他屈服认罪,接受阎王点卯。

然而随着铜玺升空。

那些声音逐渐减弱。

直至现在只剩阎罗还在高声质问,声浪在阴间回荡,除它声音以外,周围百鬼已经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要是阎罗神识尚在,见此情景,多少得感叹一句“万马齐喑究可哀”。

不过它也没多少时间发声了。

江修晏横刀拦在胸前,一边警惕四周,一边关注铜玺变化。

铜玺在半空悬浮了好一会,终于晃动几下。

刹那间光芒万丈,仿佛有颗小太阳坠进这阴间,照得四处阴气鬼雾冰消雪释,连空气里的血腥味也稀薄了不少。

光芒散去后。

铜玺不再浮空,而是落在一道伟岸身影手里。

那也是一位红衣大判。

不同于以往的判官,江修晏发现这次大判一袭长袍红似烈火煌煌,充满正道神性,威严如山,浩瀚如海。

判官出现的瞬间。

阎罗就像哑巴了一样,嘴唇蠕动,却无一点声息。

红袍大判审视台上阎罗片刻,忽然暴喝起来,声音平地惊雷般响彻此间:“地府末法,万神无踪,妖孽妄想,九幽不可还!”

话音未落。

他大步踏出。

只见他每走一步,台上的阎罗便矮一分。

直到他一脚踩碎判桌,站在阎罗面前,阎罗已缩小到不足他三分之二的高度。

江修晏正猜测这位大判会如何处置假阎罗。

谁料大判掀开红袍,手掐三山印撑起铜玺,另一手攥住阎罗头发,竟直接仰头将其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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