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你走的那一年，年中。他们做工程起家的，自然也想继续干老本行。于是，我大手一挥，把他的小儿子放去了招采中心。”
招采中心？！往小了说，维持公司正常运转的各种物资需求，小到一盒纸巾、大到一台几十万的打印机，招采都有一定的筛选、确认权；往大了说，与工程相关的各类采购，上到总包招采、下到一个螺丝钉都必须经过集团的招采中心的。各大地产集团都有自己的招采委员会，而招采委员会的成员一般都由核心管理层组成。但采购制度一般都设定了分级权限，大多数几万以下的工程、物件采购是不需要到招采委员会的，招采中心自己就有一定的裁决权，很多时候也只需要按照一定的流程和权限，上报到某个固定的领导审批就成。再者，就算有需要到高层定夺的案子，还不是一样要先经过招采这边的筛选、推荐吗？
所以，招采部门向来都被认为是一个大油水单位，他竟把老余的小儿子放进来了，那可是很大的投诚了。但按理说，他不可能做这种给老余输送利益的事啊？定然还有别的原由在里面！
“他小儿子……很贪？”她只能想到这一点了。
费扬这会完全为她的绝顶聪明折服，毫无掩饰地夸道：“怎么什么都瞒不住你？”
她满意地笑笑，果然猜对了，但她并不是没来由这么猜的，一则，她了解地产的运作，二来，她了解他。
“严格来说，他不是很贪，他只是爱赌。”
雅颂不可置信，瞪大了双眼看着他：“你把一个赌徒放在招采中心？你疯了吧？！”
可他不见一点后怕，反倒很满意她的反应，淡定地说道：“我没疯，放心，他们以为的自己人，实际上都是我的人。那些人又不傻，怎么可能放着真正的主人不管，去忠于他们？我只能说，他的这些儿子，真的是又蠢又傻吧。”
“所以……你成功抓住了他的把柄了？”
费扬摇摇头道：“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按最近这种市场，他不可能忍得住不去赌，大环境越不好赌徒越疯，越疯越容易被我网住。”
“那老余这边，你打算什么时候彻底……收网？”雅颂问道。
“那你得等上好一会了，不过……”他故意凑前了一脸，坏道，“你只要一直跟着我别乱跑，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看他一脸得意地坏笑，她也凑上前去，用极度无辜又真诚的语气道：“那我就……听完故事再跑？”
他伸手作势要掐她的腰间，道：“你敢？！”这一下，吓得她要往后倒去，马上求饶道：“不敢不敢，求放过！”她摆手制止着，又继续问道：“说回正事，我还有很认真的事情问你。”
费扬听话地坐了回去：“什么？”
“长时间做这么困难的事，你难道就没想过放弃吗？我记得，有一阵子你重新振作起来，去参加各种相亲局的时候，好像并不热衷这些内部事务的。”
“是有过一阵子的懈怠，但是12年的危机，我又重新醒了，那一次差点倒下的虽然是我家，但我不禁也在想，也许未来就是我身边人呢？只要我一天没拿到主宰权，就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敢确定未来是不是还会有这样的考验等着我。这种感觉一直到……到我的婚姻走不下去时，我想放对方自由，还是遇到很多阻碍。尤敏俐的条件，我爸不答应，而且，我们成家生育后，也会分得我爸的5%股权，除了三弟非要选择黎美静而没有得到外，我和二弟都拿到了。但是当时，他也明说了，如果离婚，股权将自动归还费家。因为我爸不答应把儿子的抚养权给敏俐，所以她也一直卡着股权书不签字。直到最后，我和她达成了私下的协议，股权转到我名下，孩子给他，我享有探视权。
这个事情僵持了很长一段日子，也让我明白到，我的那些计划必须坚定不移地做到底，否则，我不知道将来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会面临什么。”
雅颂闻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里面的关系实在是太曲折太复杂了。费孝宏为人，控制欲强、说一不二，极度要面子，锱铢必较又脾气暴躁，他精明又会审时度势，看人看事很少出错，说他是时代的宠儿，不如说他是时代的枭雄更贴切。
费扬见她长叹一声，安慰道：“别担心，以后我们会顺利很多，事情已经快到结尾了。”
雅颂挤出了一个微笑：“我知道，我不担心这个。”
“那你是担心尤家还是……我还有个儿子要兼顾？我向你保证，只要你不愿意，你不需要……”他知道他复杂的家庭背景，一直都使她存有疑虑，这也是他在她面前总缺乏信心的缘由。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虽然没有很爱孩子，但不至于讨厌。更何况，现在孩子归妈妈了……”
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说：“不管你担忧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以后，你不需要去顾虑太多，那些我背后的关系。无论你介意什么，只要你告诉我，我会处理好的，你只需要相信我就行，好吗？”
“嗯……”虽说前路未知，但是他们都有相同的共识，尽力克服着，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她静静地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
眼前的天鹅湖，景色未变，但游人已随夜幕渐沉，而悄然退去。他终于，把她带到了他最亲密、最信任的家人面前，也终于有机会，叫她了解了这些年来他的努力和执着。
他这样竭尽全力地向她展示着他的诚意，以最纯粹的心来换她的安心，她还需要庸人自扰些什么呢？她顿时便明白了，今天他带她来见费盈的私心和打算了。
家人……她忽然又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想，最近老家也放松了管理，从海市回去的人，已不需要被强制先留在家里观察了，而她自回来以后，一直都想念着双亲，只是苦于父母的工作身份和性质所限，久久未能成行。如今，也是时候了。于是，她幽幽地在他身侧说道：“啊扬，我想，下周末回去见见我爸妈。”
她说完以后，他“嗯”了一声，忽然又冷不丁地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日历，下周末……还好，不是这周……他心中有了计较，干脆利落地答应道：“好。”
仲夏夜茫，六月未央。如此好的时景，如果就这样静悄悄地过去了，总觉得有点辜负了。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夏天，虽然大环境使人迷茫焦虑，但止不住爱情的热浪沾惹进干枯已久的心，这样躁动的夏季定然是要发生些什么叫人难忘的、动人心魄的事情，才算对得起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吧？他犹自想着自己的计划，看着眼前的夜色，心想：还好，他还有很多的时间和机会，他对他们两人之间的设想都还能成真。他有着前所未有的信心，满怀希望和憧憬，仿佛已经闻到了往后漫长岁月中的迷人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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