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世人不会只有杀死别人或者被人杀死这样的结局。就算他们不能站在同样的匾额下迎接亲友和朋党。”晖舟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似乎连自己说话时该有的信心都失去了。
晏老师听后反倒很释然:“这正是我希望你在出山之后悟出来的。在我建立茅庐之前,见到太多人和这个道理相背而去。计多秋也好、你母亲也好,最终都是为了挑战或被挑战而活下去而活下去。以至于葬礼上为他们默哀的都是自己的敌人。我以前从来没有跟你讨论过这个话题,就是希望你能自己明白。或许这就能使你们的未来会有所不同。”
老师的期许并没有让晖舟好受。他已经能感受的到,计晓山和孙笑嗔这些人的本性都不耽杀戮。但是历史似乎早就铺写好了,如果自己能够参于到历史当中就一定会陷入无尽的党同伐异直到让下一代接替这股斗争,就像历史中上演过无数遍的一样。“在喝过这顿酒之前,我总觉得,三教入林会的出现可以终结争权夺利的历史。只要有真才实学的人能在会上证明自己,让天下认识到凭自己的实力能掌握天下的几分权力。大地就能免受战争的侵蚀,写史书的笔也能做些有意义的事了。可现在我在京城看到的原来不过是一场表演都算不上的戏,就像在茅庐里发生的一样,如同过家家。”
晖舟最后还想加一句“何其可笑。”可这一句还是咽下去了。在这世上发生的事不会有一件是一个笑话,万事都有道理,可笑的只不过是看不清世道的人。本来除了李晖舟没人把入林会当做公平而神圣的事。这件事被当做笑谈还广为人知,毕竟就算没有入林会,晖舟的才能也足以举世瞩目。劝他不要把入林会的结果和意义太当回事的都算是对他不错的。
这个问题晏空明似乎等待很久了,他走到旁边的石头上坐下:“你还记得我给你讲的那些典故吧。那些第一次入林会举办之后的事。”
晖舟当然记得,几百年前学院的先贤们举办了第一次入林会,也可能是唯一一场真正的入林会。在太平之世很多寒门子弟因此有了进入朝堂的机会。当初洛查皇室的权力还不被质疑,就有奸党进谗言,说明这种活动可能会使大权旁落。学者们为了捍卫新生的制度,更是为了展现以战斗以外的努力也能改变世道,选择了死谏来改变皇上的意愿。这段历史复杂而曲折,史书上尽是尽忠和背叛。最终三院入林会的形式被固定下来,迎来一代代有志之士。此时皇室的衰微已经开始了。入林会变成了逸途教教会和众学院共同主持举办。之后教会一家独大,学院不断被排挤,入林会也改称为三教入林会了。这一时期又有许多学者不甘心在教会陈腐的统治之下致学,不领教会之餐,毅然归隐。在晖舟心里,自己的未来不会超过故事中的两种可能。
“我没有给你讲的是,书写这些属于学者们的传奇的还是学者。而且他们都没有完成值得被再后来的学者书写的事。”晏空明话语一沉,这种落寞的神色可从来没有在他给学生讲解圣贤之事的时候显露在脸上。
“可这也是应该的吧?总会有人只能把自己做不到的前人历史记录下来。后世总会有人重现当初先贤们的精神的。”
晏空明摇摇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写下这些故事吗?”他转过头看向晖舟,似乎是为了安慰他一样笑了笑:“大半目的是为了让当权的众贵族见识到他们编书撰册的能力,从而被雇佣去撰写他们的祖先拥有的丰功伟绩。后者才是现在大部分人经常看到的。至于学者先贤们的事迹,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少人愿意读。就拿我来说,无论是进京还是入山都不是为了重现所谓事迹中的风采。”
“您是说入林会的创办历史都是假的吗?”晖舟用不可置信而平静的语气反问,他明白自己所知的历史或许只和真相有一线之隔,却谬以千里。
“如果把由教会书写的历史等各种史料总和到一起,结果或许就是入林会历史的真相。但还没有人能理清楚。我们所能确认的是,入林会不会是由一个人或一群人以自己的生命和信仰为代价就能从无至有诞生的。也没有人只为此而活。在第一次入林会开始之前,人们对它和自己的未来只会看到无限可能。”
“您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讲这些?”
“世界的未知不是老师应该给学生讲的。”空明只说了这句话,这句话他早晚要说。
“您是说我应该开创出下一场入林会吗?”晖舟的声音重新有了一点力量。
“我恐怕下一场“入林会”已经开始了,我们只是不知道它的名字。”晏空明站起来:“我说了入林会不是一两个人的努力而开始的,它也不会因为某些人的妄为而消失。既然现在的入林会已经如同海市蜃楼,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就会有下一场更大的盛会取代它的位置。而这一盛会才是尔辈的鎏金台,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赢得改变世界的机会都要由其而进。”
晏空明转而又说:“或者你可以去水草更美的地方。筑起真正坚不可摧的篱笆,度过不用担心高粱遭霜冻的生活。这都由你了。”
师徒二人说到这里沉默了许久,晖舟才开口:“老师,您在建造茅庐之后,有没有想过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人。”
“没有一刻不在。”空明马上回答,并没有痛苦或后悔的神情。“梁利钥,你哥的妈妈,还有很多人,曾经跟我留下了无数遗憾甚至痛苦的回忆。而且越是被在乎的人,留下的伤痛就越大。但是当这座茅庐建成之后,过去的回忆都如同黄金一样。”
晖舟忽然感到一阵惶恐,因为自己和生命中遇到的伙伴们到现在还只留下过美好的记忆。可是决定留下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正好这时晓谷把行囊准备好了,晖舟知道是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
“弟弟你下一步要去去干什么呢?”
“素素让我陪她正式去和她父亲丁会董见一面,之后我们再安排以后结婚的事宜”
晏空明点了点头,剩下的话没有说。
晓谷看着李晖舟走出残旧的篱笆,运起神行法一瞬间消失在了群山雾气之中。而此时晏空明已经走回谷仓中了。
晓山帮他把山货整理好。
“父亲,要到收山货的季节了,我回新茅庐去。等忙完马上再回来,这次多陪陪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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