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观悲听到先生的烦恼，略一沉吟，对先生说到：“我跟印制行的老板聊天时，听闻印制行历来印制诗集和文章，都是要给作者润笔费。如今学报即可盈利，先生是否可以考虑也参照此等惯例执行？这样也免于先生去求人写文章。我父亲常说无报酬的卖买做不长，学报先生既然是想长久经营下去的，一次两次先生可以让人帮忙，可以后还会办很多期，先生届时又当如何开口呢？”其实乐观悲想出这个提议也是有“私心”的，他跟彭先生接触很多次，知道先生其实生活并不宽裕——小书童的衣服都已经陈旧了，袖口处已经磨损；小童爱吃鱼，在乐观悲看来更多像是馋肉，若是先生宽裕，经常能买肉吃，小书童的反应也不会那么大。先生为学报付出很大，说是一己之力也不为过，所有文章内容皆由先生编撰，没有先生也不会有学报。所以如今既有如此多的结余，乐观悲也希望先生能藉此改善生活。
“这经费保管一事，如先生放心，学生觉得可交由凡非凡。他家为本县的埠商，殷实之家，有多家商铺产业，存放于他处应该妥当。”乐观悲把先生担忧的另一个问题，也进行了作答。
“你在经营之道上才思敏捷，先生自然相信于你。对凡非凡，我也自然信的过。你说将经费存于他家，我无异议，可照此执行。只是....”先生抿了抿嘴，“只是这润笔费一事，容我再好生考虑下。”
“先生，我父说过，钱是用来花的，若不用，则与废铜烂铁无疑。先生曾对我说过，办学报不是为了发财，若这钱只存不花，岂不是与守财奴无异了？我观世人皆需要衣食用度，先生们也是人，自然也需要。圣人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先生们也不是白得，是靠文章换来，为何不可取之？马无草不肥，鸟为食而亡，我想先生们都吃的饱穿的暖，才能让大家看到更多精彩的文章。”乐观悲还是年少热血，最后还是图穷匕首见，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彭先生长叹一声：“圣人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为学报撰写文章的先生们，都是为师的好友，他们志向高远，心中所怀为国为民，非图利之人。有没有这润笔费，他们都不会拒绝为学报执笔。”彭先生伸手拍了拍乐观悲的肩膀，“我知你也是一片赤子之心，你的意思先生明了，但是该如何施行，你容我再想想。”
乐观悲看出先生有几分意动，但也知道此事不是今日可以有结果的，他跟彭先生说的话，已经有点胆大而为了。彭先生不再执意拒绝，已是今日很好的结果了。乐观悲看先生眉眼间有几分疲惫之意，便不想再打扰先生，便向先生告退。但是彭先生叫住了他：“分院在即，你报考的志向定了没？”
先生这个问题是正好击中软肋，虽说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学报的事，何尝不是一种逃避呢。刚刚还能言善辩的乐观悲，像哑火的鞭炮没了声响。先生看出他的窘态，也没逼问，而是继续说到：“待你们预备科结束，先生我也将去分院教书，不过是在文院和工院开设课程。”看到乐观悲听到此事露出的惊诧，彭先生笑笑：“这事本不该跟你说，你我师生一场，交情颇深，告诉你我怕对你有影响。但是我不想瞒你，我说这些也不是想暗示你择院的选择。”彭先生停顿了下，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耗费他很大力气，说出来的话声音突然洪亮了几分：“我希望你报考军院！你的成绩我留意过，足够被军院录取。”乐观悲张了张嘴，想要打断先生的话，但是彭先生没有给他机会，而是继续坚定的说：“你的性子活泛，充满敏思，去文院，天天跟之乎者也打交道，修自我绝人欲，恐怕你只会被闷死，扼杀天性，如小鸟被摘去翅膀。”彭先生侧身面对圣人画像，缓缓说到：“去工院，最合你。但是我游历求学多年，所见所听，在我大楚，此抉择将锁死你一生上限，不是鲤跃龙门之途。你有我未曾见过之天赋，你的天赋不该被浪费在只是赚钱一途上，我觉得你有更多的可能，能为这个国家、为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做更多的事。”彭先生转过身子来，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乐观悲：“去军院吧！现在本是乱世，要自保就必须拿起刀剑。你出生平民，若想改变自己和家族命运，去军院是唯一机会！若得机缘造化，他日有机会便可一遇风雨化为龙！”
彭先生一直以来，都不曾问过乐观悲的择院之事，一直在刻意回避，怕对乐观悲有影响。今日却直抒想法，既是对他这个学生的能力有信心，也知道乐观悲似乎一直在逃避。择院之事，已经迫在眉睫，他不想看到自己做先生以来这个印象最深的学生，在人生路上迷失方向，所以今日也是违背他自己的性格，给出了明确的意见。
彭先生如此鲜明的表态，跟之前那些先生们说过类似的话交织在了一起，在他耳里嗡嗡作响。乐观悲感觉彭先生的话仿佛把自己推到了一个悬崖边——他一直以来知道父亲的期望，但是他想尝试自己的坚持，少年郎的天性和幻想，让他一直渴望走自己的路，去探索这个世界。和彭先生的相识，他本以为是坚定自己想法的契机，没想到最尊敬最有好感的先生，却给出了这个答案，他感觉自己好像和他的执念一起被打碎了，裂成很多块，不知道溅向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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