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亨利那几句话后，宋终南的脑子“嗡”地一下，他不得不缓了半天。
这确实不是能够随便接受的事实，宋终南感觉到一个疑问如同没头的苍蝇一样在他脑壳里来回乱撞，更要命的是，这只苍蝇只能撞出头疼，却似乎永远撞不出答案来。这个疑问就是：我不过送一单快递，怎么就弄得自己回不去了呢？
如果一个更老实些的人也许这个时候还会扪心自问一句“我招谁惹谁了”，但宋终南好歹没老实到这个地步，他是宿舍里的“送终男”，知道什么时候该迎合别人什么时候该较真到底。
而宋终南更明白，莫名其妙就穿越了这种事，横算竖算也算不到他自己头上。
所以宋终南从亨利的话中回神得也并不算慢。
亨利有种甚至让宋终南觉得有些多余的体贴，他为了让宋终南更容易接受“回不到原来的世界”这项难以接受的事实，开始就他所知道的范畴内介绍起宋终南来到的这个所谓“中层界”的地球。这个地球不知道穿越过来多少来自各个物质宇宙的人类，哪怕是同一年穿越过来的两拨穿越者，也可能因为穿越前的历史相差能达到差不多一百年或者来自不同地域、文化而互相扯后腿，直到几百年前这些人类终于被人团结起来，才在领导者的带领下建立了属于人类的一片安全的土地。
宋终南很感谢亨利事无巨细地介绍这个世界的情况，亨利这种古怪的体贴让宋终南多少好受了点，但是他不得不打断了亨利，因为计时已经过去了快十分钟而亨利说的这些并不是眼前宋终南需要马上知道的。
至少在逃离这座古怪的图书馆前，知道这些绝对不是最紧要的。
“跟我再说说‘法师’。”
宋终南打算把话引上正题，他已经开始熟悉区分原语音和转译的办法，甚至觉得自己该试试是否能只在关注的重点描述上同时听到原文，好让自己进行判断的依据更加准确。
“好吧，法师就是……一些有超常力量的人。（Well， thus...a mage is someone who uses unnatural powers.）”
……这次不算，这次宋终南没能彻底区分开亨利说话的时候的重点。
不过当亨利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宋终南就发现自己对这项区分原话和译义的本事掌握的比刚才好得要多了。
“我说过吧，这个‘中层界’（midway-verse）不像你和我们祖先穿越过来前的物质世界，有些人能够经过训练让自己的想象力（Imagination）引发各种超常现象，人们就把这类能力都叫做法术（magic arts），所以相对的有办法做到这点的人也被叫做‘法师’（mage）。
然后有一种说法就是，像这个巴别图书馆（the babel library）这样的‘流溢现象区域’（Emanations Effeg Zone）或者简称‘流溢区域’（EEZ）的，就是更早在这个‘中层界’的地球开拓的人们滥用法术的恶果。这些地方……看似人们熟悉的场所，实际功能却格格不入，到处充满了危险。
这种地方往往……危险十足，或者有其中一两个作为核心或者源头的危险生物/现象在。
巴别图书馆更是其中特别特殊的一个‘区域’，它每年只在这个人类都市诺维尔（the Nowhere city）的固定位置出现三十六个小时，只要控制住靠近人员就很容易控制住危害。
但是这不代表它不危险，很多人想着手处理掉它（elimi），但是至今没有找到办法。”
“那亨利，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也是……呃……怎么说，着手处理这个地方的人的一员？”
“不，不。”亨利笑着摇摇头：“我只是给他们打个工，基本上他们也已经半放弃处理这个地方了，尤其是这个地方的危害其实比较可控。
这些人所在的机构被叫做‘特别危险物部门’（Uified Dangerous Object Department， U.D.O.D），我的堂哥汉克（Hank）——他全名其实叫汉考克·勒布朗（Hancock Lebron）——在其中的第五分部（DIvision 5）做事。
我明年想要彻底离开街区（the streets），于是他就说给我个赚钱的机会，我确实提前听到不少关于这个图书馆的事，不过要论实际进来，这还是第一次。在这之前，汉克只让我临时在靶场学了学怎么用手枪。我自己也是个新手，宋。”
亨利说到这里笑了，还向宋终南展示了一下被他藏在衬衣和内衬之间的东西：背带式固定着的设备似乎是某种特殊的无线电，它的通话切换频道用旋钮和按钮都可以隔着外衣操作。胸口扣子一样的口袋露出来的玻璃凸点其实是个摄像头，连着亨利口袋里的一个好像执法记录仪一样的小东西。
“无线电和音画采集器，如果在别的‘流溢区域’，不见得区域里是会屏蔽这两样东西的信号的，何况第五分部的顾问法师们据说还用其他办法保证了它们能随时和指挥处保持联系……
……但是在这里就是不行。宋，这个采集器能采集影像和声音，但是如果我不把它和它的储存卡带出去，那就没用。无线电也完全没用，巴别图书馆和‘中层界’地球正常地方之间的隔离就是这么狠。
见鬼，我本来来这里只要尽可能让这个音画采集器把所见所闻录下来就好。
我从小在街区混，就想通过社区大学去别的地方住，我平常见得到的人——包括我堂哥汉克——有一个赛一个的混蛋。
宋，我的好兄弟，你差不多……是我见过最好的一个人了吧。所以等一下你尽管跑掉就行，不必顾虑我，说到底是我自己脑子晕了才想赚这笔要命的钱。”
“……我们都会出去，我有办法。”
宋终南答得颇坚定，坚定到亨利不敢相信他的保证是真的。
但是宋终南再次认真地向亨利说出“我有计划，但是我需要问你点事儿来让我更好地判断我想的是不是可行。”的时候，亨利开始觉得也许宋终南是真的有所计划。
接着，宋终南向亨利发问：“我要问的第一句话和我问那个女的一样，亨利，你得告诉我你看到的‘…适用于你’那段话是怎么样的。”
“是‘在我身上产生效果（take effe you）’。”
宋终南清楚地辨别了亨利的用语，他再次向亨利确认：“是‘你’，不是‘你们’？”
“……对……是的，我怎么之前没有注意到，当我看到的时候，确实能明确分辨出它表达的确实是‘我’一个人。”
这就是宋终南想要确认的第一件事。
亨利使用的语言是英语，也许混着点美国俚语在里面，但是主要还是英语。英语里，无论“你们”还是“你”都是一个词（you）。
既然亨利能分辨出这点，那就证明宋终南对“规则”的猜测方向上并没错误。
宋终南之所以敢把同样的问题抛给那个叫马欣欣的女的，也是因为宋终南分辨出那个女的使用的语言是中文，除非她离开这座图书馆，否则很可能即使因为宋终南的问题生出疑虑也没法马上找到一个使用英语的来客为她证实这个人称的区别。
“和我猜的一样……”到了这时，宋终南露出明显的高兴表情“……亨利，刚才和那个女人对峙的时候，我多少试探了她一下，她的反应加上你的回答，让我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亨利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一旦得救的可能性变得清晰，他似乎也有了再撑下去的动力。
“‘规则’，还是来客的‘规则’。最开始是你让我读规则，我读规则的时候，却始终有个疑问萦绕在脑子里。
假设这个图书馆里所有的语言、文字表达都会无比准确地让人理解它们本来想表达的意思。”
“……其实这不是这座图书馆的问题，是‘中层界’的问题。你看，就，理解和转译也基于机械学习，大脑内的电位变化等等物理规则，而这个世界里物理规则并不稳定，所以表达本身被还原得更具原有的功能性，我是这么听说的。
……你继续。”
亨利打断了一下宋终南，结果他发现就算凭借他听说的原理纠正了宋终南的这一点，好像也不影响宋终南的思路，于是作罢。
宋终南则继续说明：“那句让我产生疑惑的规则就是‘属于本图书馆的在走廊墙上的内容是不分先后主次地完全适用于你的规则。’
它的表达至少让我产生了三处疑惑：
第一点就是我向你和那个女的都说清过的，既然来客可以视为一整个群体为何这条‘规则’的表达针对的是清晰无比的第二人称单体？
第二点则是，如果是想让来客遵守‘规则’为何会表达成‘适用于’，正如你将它理解为‘产生效果’，我看到这个表达方式的时候也马上觉得这包含的含义并不止让看‘规则’的人仅只‘遵守’内容而已。
然后基于这两项疑惑，我的第三点疑惑则是……”
之前的两点疑惑宋终南都通过询问那个叫马欣欣的女人来试探反应，至于第三点，宋终南并不希望马欣欣想到，所以直到这时才终于向亨利说清。
“……‘属于本图书馆的’和‘在走廊墙上的’就是‘规则’的话，除了那篇‘介绍规则的文章’外，走廊墙上的还有其他的‘内容’。”
宋终南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连亨利也想到了那两个“标语”一样的句子：“哦天呐！‘书本带来知识’！！”
“……还有‘知识就是力量’。
没错，如果‘属于本图书馆的’以及‘在走廊墙上的内容’都会‘不分先后主次地适用于你’的话。作为读到规则的我们每个人来说，‘书本’带来‘力量’……难道不该这样去理解它吗？”
亨利一时哑口无言，本来他作为接了别人派的活儿只想进来随便拍拍应付交差的人，可从来没细想这上面表达的问题。他甚至不确定宋终南所说的“知识就是力量”他是否在走廊墙上看到过。
不过当宋终南说清了他的三点疑问后，亨利也终于明白了宋终南一路上行动的用意：“所以你不光为了从那个‘金属混蛋’手下逃走，也为了彻底搞明白‘规则’里所说的是怎么回事才想要找另外一位‘图书管理员’。”
“没错，”宋终南点点头“我必须实际见过‘书本’才能知道这些‘规则’到底是怎么‘适用于我’的。”
那个平和的图书管理员一直安静地守在旁边，宋终南这时候才终于转向它，并提出请求：“现在能请你为我取来‘我需要的书本’吗？”
“……如你所愿，客人。”
图书管理员伸长那颇具金属质感的爪子，这一下反而多少吓到了亨利和宋终南——这爪子原来可以变形延伸得更长。此刻这个图书管理员伸长的那只爪子差不多探出去了有三米，这只爪子仿佛能够打破质量守恒一般虽然越探越长却始终没见有什么地方变得更薄或者更细。
也就是说，追击两人的那个图书管理员如果采取更加凶恶的“措施”它实际上能做出的攻击，其杀伤范围其实比两人之前所能设想得还要恐怖得多。
宋终南手机上的计时还有不到8分钟就将结束，这代表宋终南和亨利已经用掉一半的休息时间。
如果还不能确认能够从外面那个图书管理员的利爪下幸免的办法，很快他们两个即将面临不得不离开相对安全的阅览室的局面。
图书管理员的四趾利爪为宋终南夹住一本不算厚的书的书脊——严格来说从肉眼根本看不出这些书的厚度有没有区别——之后它的爪子缩了回来，将这本书交给了宋终南。
这本书不光是书脊，连书封和封底上也没有任何文字，亨利一看书的模样就皱起了眉头，他问起那个平和的图书管理员：“我能拿其他的书看吗？”
“亨德里克·勒布朗，你此时是来客的同伴。你可以自行请便翻阅其他的书本，但是只有我交给宋终南的这一本，是他真正所需要的。”
既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亨利也不再客气，他站起身来从就近的书架上一连抽下来好几本书，随后他翻开好几本书给宋终南看：“你来之前我为了完成工作，也试过让一个‘金属混蛋’帮我开门——它还告诉我我一旦离开那里就再碰不到需要的书本了——那里面无论它拿给我的还是其他书都是这个样子。
你看，每一页的内容都是一样，只有两个符号，或者是圆点或者是竖线，要么两个圆点或两道竖线。
这能怎么用？”
宋终南翻开图书管理员直接抽出来递给他的那本，果然那本打开以后每页的内容也一样，是左边一个圆点右边一道竖线。他也迷糊了，马上问起来亨利：“亨利，如果所有书都是这样的，你能想到什么？”
亨利想了一想，最后答道：“我不知道……摩斯密码？你们原来那个世界也是有摩斯密码这玩意的是吧？”
宋终南点点头，这不止是为了回答亨利他原来的世界有摩斯密码，也是为了表示他认为摩斯密码确实是其中一种可能。摩斯密码最早是用于电报语言的一种信号打法，设计目的就是为了用两种信号就能输出代表所有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以及0到9阿拉伯数字的复杂内容。
宋终南本人毕竟是计算机系的大学生，他又想到另一种可能——二进制。二进制也是一样，用0和1两种符号就可以记录一切信息。
这两种东西能够通过两个符号作为书本内容这点轻易联想到，这让宋终南或多或少开始明白，这座图书馆的所谓藏书也许就是用这样的一本本书籍来尝试表达世上万物的这种设计。
但此时不是探究巴别图书馆深意的时候，宋终南更想知道要如何使用这一本书才能符合“规则”上所说的内容。
只有能够用于脱离险境的力量，才是两人此刻最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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