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道:“亮不笑别人,单笑子敬兄不识时务耳。”
鲁肃嗔怪道:“先生如何反笑我不识时务?”
孔明望向周瑜,面带笑意,缓缓道:“公瑾意降操,甚为合理。”
周瑜亦面含笑意,追问道:“孔明乃识时务之士,必与我有同心。”
鲁肃着急道:“孔明先生,你怎也如何说辞?”
孔明微微咂舌,轻蹙眉头,道:“曹操极善用兵,天下莫敢当。向只有吕布、袁绍、袁术、刘表敢与对敌。今数人皆被操灭,天下无人矣。独有刘豫州不识时务,强与之抗衡。落得个孤身江夏,存亡未保。将军决计降曹,既可以保妻子,又可以全富贵。国祚迁移,付之天命,何足惜哉!”
鲁肃大怒曰:“汝等教吾主屈膝受辱于国贼乎!”
周瑜与孔明闻言,皆面不改色,各自拿起杯盏,饮了一口,却并不说话。周瑜又望向孔明,孔明也不看他,只悠悠站起身来,走至二人身前,道:“愚有一计,并不劳牵羊担酒,纳土献印,亦不须亲自渡江。只须遣一介之使,驾一叶扁舟,送二人到江上。曹操得此两人,百万之众,千员之将,皆卸甲卷旗而退矣。”
周瑜面露疑惑,问道:“用何二人,可退曹兵?”
孔明悠然道:“江东去此两人,如大树飘一叶,太仓减一粟耳。而曹操得之,必大喜而去,再不兴兵。”
周瑜更加疑惑,身体前倾,仰头看向诸葛亮。见他面色诚恳,似乎并非戏言,追问道:“此二人现在何处?”
孔明轻摇羽扇,步入堂中,言道:“亮居隆中时,即闻曹操于漳河新造一台,名曰铜雀台,极其壮丽。广选天下美女以实其中,极尽欢愉。曹操本好色之徒,此天下皆知也。昔日攻入宛城,张绣纳降。操见张绣婶娘貌美,竟令其侍寝。张绣听闻此事,顿觉奇耻大辱,怒不可遏,遂愤而起兵叛操。此战曹操虽侥幸逃走,然其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护卫典韦,俱皆殒命宛城。后曹操攻破邺城,知袁氏后堂颇有绝色,遂使人封锁府邸,任何人不得擅闯。然待其赶到时,其子曹丕已抢先一步,进入袁府,觅得甄宓。曹操无奈,只得赐婚于曹丕。曹氏父子三人,荒淫好色,天下皆知。曹操久闻江东乔公有二女,长曰大乔,次曰小乔,皆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曹操曾发誓曰:‘吾平生有二愿,一愿扫平四海,以成大业。二愿得江东二乔,置于铜雀台,以娱晚年。遂此二愿,死而无憾矣。’今曹操引百万之众,虎视江南,实为此二女也。将军何不去寻乔公,以千金买此二女,差人送与曹操。曹操得此二女,心满意足,必班师而回矣。此范蠡献西施之计,何不速为之?”
周瑜闻言,心血翻腾,怒气上涌。但仍强压怒气,身体前倾,双手死死按住桌案。两眼圆瞪,逼视孔明,道:“曹操欲得二乔,有何凭证?”
孔明看着周瑜,浑然无觉,面不改色,轻摇羽扇悠然道:“曹操幼子曹植,字子建,才华横溢,下笔成文。铜雀台落成之日,曹操命众臣作赋相庆,曹植挥笔而就,名曰《铜雀台赋》。赋中之意,单道他家合为天子,誓取二乔。”
周瑜握掌成拳,追问道:“此赋公能记否?”
孔明拱手道:“吾爱其文辞华美,大气恢弘,尝窃记之。”
周瑜道:“请当面背诵。”
孔明随即音色高亢,抑扬顿挫,声情并茂,背诵《铜雀台赋》:
从明后以嬉游兮,登层台以娱情。
见太府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
建高门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
立中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城。
临漳水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
立双台于左右兮,有玉龙与金凤。
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
俯皇都之宏丽兮,瞰云霞之浮动。
欣群才之来萃兮,协飞熊之吉梦。
仰春风之和穆兮,听百鸟之悲鸣。
天云垣其既立兮,家愿得乎获逞。
扬仁化于宇宙兮,尽肃恭于上京。
惟桓文之为盛兮,岂足方乎圣明?
休矣!美矣!惠泽远扬。
翼佐我皇家兮,宁彼四方。
同天地之规量兮,齐日月之辉光。
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年寿于东皇。
御龙凤以遨游兮,回鸾驾而周章。
恩化及乎四海兮,嘉物阜而民康。
愿斯台之永固兮,乐终古而未央!
周瑜听罢,怒发冲冠,青筋暴起,勃然变色。一拳砸向桌面,震得杯碗纷飞。弹射起步,离座而立,咬牙切齿指北大骂:“老贼欺我太甚!”
孔明急忙上前,好言抚慰道:“昔单于屡侵疆界,汉天子许以公主和亲,今何惜民间二女乎?”
周瑜闻言,平摊双手,对孔明道:“公有所不知,那大乔,是孙伯符将军之妻。那小乔~”周瑜欲言又止,羞的说不出口,只能愤然咬牙。鲁肃忙道:“那小乔,正乃公瑾之妻也!”
孔明闻言,大惊失色,佯作惶恐之状。当即向周瑜恭敬行礼,诚恳请罪道:“亮实是不知。失口乱言,死罪!死罪!”
周瑜拔剑愤然道:“吾与老贼誓不两立!”鲁肃在旁连忙抚慰。良久,周瑜方才平复心境,三人复坐归席。
孔明趁热打铁道:“事须三思,免生后悔。”
周瑜诚恳道:“吾承伯符重托,守江东基业,安有屈身降操之理?适来所言,不过相试耳。吾自离鄱阳湖,便已定北伐之心,虽刀斧加身,不易其志也!望孔明先生助一臂之力,同破曹贼。”
孔明当即离席,拱手道:“若蒙不弃,愿效犬马之劳,早晚恭听驱策。”
周瑜亦起身离席,抓住孔明双臂,道:“来日入见主公,便即议定起兵,共抗曹贼。”
孔明与鲁肃皆点头称是,三人既已议定,时已至深夜,孔明、鲁肃遂辞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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