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道：“谢华兄思虑周到，我还真有用得着钱的地方。”于是将长安县醴成乡恰恩里的苦情讲了，说道：“这些孤寡老幼苦不堪言，那刘云老人大半生在疆场拼杀，到老只能挖坑自埋，实在可怜。若兄长发善心，给我些钱财，先助他们度过难关。”
华季堂听了，沉吟不语，只催李靖饮茶。
李靖就不高兴了，说道：“我知华兄并不欠我钱财，甚至人情也不欠，只是方才还说用钱可找你，现在又沉吟不语。这样吧，就算我李靖借你的钱，留个字据，将来用俸禄加息奉还，如何？”
华季堂笑道：“李兄弟误会了。如果兄弟要用钱，说个数即可。但你想去救里坊百姓，实在不妥。”
李靖道：“扶危济困，有何不妥？难道可以见死不救？那我们练武、为官，又有何用？”
华季堂道：“李兄弟侠义心肠，自然是好，但我问你：你让恰恩里穷苦老幼吃饱穿暖，别的乡、里、坊的穷人管不管？再说，恰恩里穷苦老幼，你资助一时，能资助一世？你现在是在职官员，若只资助一里一乡，他乡闻风而动，都来找你，不要说我爱莫能助，恐怕连你家老宅卖掉也是杯水车薪。”
李靖一听，瞠目结舌。怪不得刘云老人不愿到李府吃闲饭，看来是自己想简单了。
华季堂见他不语，说道：“兄弟初涉官场，过于理想，心肠又好，才会有此困惑。长安县是赤县，属旧都地界，都这个样子，全国你去走访走访，就知道百姓有多苦了。今年民部发榜，声称大隋立国十年后，人口剧增，各州府库充盈，有的粮仓谷粟都霉烂了，皇帝高兴得不得了。谁在这个时候报出恰恩里这种情形，民必收监，官必免职，以免败兴。你还真以为皇帝事事都知晓？其实就算知晓，也只能假装不知。”
李靖不信，说道：“我观当今圣上，节俭朴素，勤政爱民，经常微服私访，体察民间疾苦，对贪官污吏处以极刑，是难得的好皇帝。若是将恰恩里情形据实上奏，必有回应。”
华季堂哈哈大笑：“兄弟武功高绝，才情过人，但在为官为政上就差得远了。不怕兄弟气恼，你这种近乎天真的想法，只有五岁童子肯信。皇帝微服，不避艰险，说穿了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也是做给当官的看的，真正解决了民生没有？我看没有。一个朝代，如果只靠皇帝一人清廉，且亲手解决一乡一里事务，这个朝代离衰亡不远了。”
李靖越听越糊涂：“按华兄的说法，这皇帝还不能勤俭爱民了？要骄奢淫逸才好？”
华季堂笑道：“李兄弟，凡事不能非黑即白。皇帝勤政爱民固然是好，但皇帝施政无方，累死也是白搭。华某读书少，只会做点小生意，但也明白高人垂衣拱手，俗人事必躬亲。譬如谢公行商，僻处马邑，行动不便，却能统御十国六都商号。这是谢公深通人性之故。从商之人，首讲信义，次之用人，再次分利。信义为行商之本，就算亏损也必按承诺，否则最多两次交道；用人则考察一地首领人物品行才能，方可确保信义长久；分利则是要将利润合理分配，多赚多分少赚少分，不可独占其财，方可令人悦服。至于贩运收售何物，依天时地利人和而已。行商尚且如此，治国理政更为艰难。长安县屈突盖已算能吏，治下尚有赤贫之人，足见朝廷法令、吏治弊病甚多，难以靠一人之力从根本上消除。”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