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边心里活动激烈,表面神情反而愈加沉着,不动如山。
陈安支吾好几下,终于说出来。
“在下……当然是想拿状元。”
这话,这表情,这情绪,朱允熥觉得似曾相识。
对了,是朱允炆,当时也是这副表情,不过他是想当皇帝,简直一模一样。
沈长生身体前倾,脸上似笑非笑地望着陈安。
“那——你愿意为此付的代价呢?”
朱允熥气急想笑,也着实好奇,这沈长生是对谁都这么说,还是单单他慧眼独具对这位福州府来的解元这么说?
这陈安能付什么代价,要是状元郎都可以用什么代价换,这沈长生真不如说他自己就是皇帝算了。
陈安望着沈长生,有些迷糊似的,愣好一会儿才答。
“愿听凭沈先生差遣,万死不辞。”
这话既空洞,也不空洞,朱允熥一下子就听懂了。
什么东西能换到状元?别说金山银山,怕是世间万物什么也换不得。
但潜力无穷的状元郎倾力投靠,同样也是世间万物什么也换不得的。
这两个的交换,合当是空话对空话。
要是落实在什么实物上,反而显得下乘了。
沈长生对陈安这回答似乎满意得很,身子收回坐好。
“行,这可是你说的,我知道了,那就这样说好。我做我能做的,该做的,也许行,也许不行,等开榜的时候你就知道。”
咦——朱允熥想到自己所来自的那个年代有种特别典型的骗术,叫做不成功不收费,不就是这样吗?
其实就是空手套白狼。
锚定的是概率的必然分布,比如对人说包生儿子,不生儿子不要钱,其实什么“包”也不用做,骗的就是生儿子那一半家庭。
考大学也有,对不考上985211的学生退还学费,骗子赚的就是有相当比例的学生能凭本事考上。
陈安要是落榜,无非说明沈先生的努力不达,人力有穷时,最多不要陈安“听凭差遣万死不辞”,要是中了呢,这不就是收获在朝中布局好的一个重要棋子?
哎呀不对,朱允熥也立即想到,不成功不收费骗术的着眼点其实在于不低的概率,如果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一呢?
这骗局就不能说有很大的赚头了。
要是这成功率只在千分之一呢,那还叫骗么?
这里面啊,有点儿东西。
不是骗,那就是……这沈长生真的会在这件事上做点儿什么?
比如说,让这福州府的解元高登大明的科举状元?
这,朱允熥心里有种巨大的恐惧,在到底是轻看眼看这少年还是高看之间没个落脚的地方。
或许,舅舅的话真没错,这少年真的能让自己取代朱允炆,成为大明的皇太孙。
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大明的皇帝。
这粉面朱唇的少年,到底有什么手段,和老白什么关系,他也有个系统吗?
自己到底是说服这沈长生辅佐自己,还是求他办件事,跟陈安一样?
陈安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既为沈长生给了完全超出预期的答案,以及这事来得实在太轻易感到不可思议。
“那这……实在是……叫在下说什么好呢。”
沈长生脸上表情略带讥讽,为陈安这慌张的反应宽宥地点头。
“什么也别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等着事情发生就对了。”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沈长生的话语深沉,如有千钧重,哪儿像是个才十二三岁少年的语气。
陈安弯下腰去深深地稽首。
稽首毕,陈安起身。
“沈先生忙,在下先行告退。”
朱允熥浑身不自在,按说自己以陈安书僮身份进来,此刻自己也该起身——他确实站起来,慌里慌张,脑子里念头飞转,想该怎么设法留下来,或者等会儿出去以后跟陈安分开再进来,再进来势必要对沈长生解释一番此刻装作别人仆从的原因。
“你,找我有什么事?”
沈长生这时候开口,直接冲朱允熥发问,语气中透着得意,像前面一切皆是前菜,终于到了正菜的时刻。
陈安有些恍惚地替朱允熥开解。
“沈先生,不是,他是我的书僮,才随我一起进来的。”
沈长生轻笑,身体前倾对着朱允熥,看也不看陈安,只冲着他摆手。
“你先去吧,他是谁你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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