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松了一口气,说:看,恢复能力多快,没事。
他嚼了一大只鸡腿,喝了一大碗粥,跟半小时前判若两人,马上又活蹦乱跳地近乎烦人了。
出于做母亲的本能,我又开始担心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海鲜?苍蝇?中暑?吃太多?
吐完奇迹般的,小孩说,没事了,我现在饿了,可以吃了吗?
老实说,带上一个女的,去落后地区生活,可能是件非常烦人的事,我可不会跟白人青年一样,快快活活地一头扎进热爱自然的生活。当父子俩在南太平洋小岛静谧的夜空下沉沉睡去,我一般都开着电脑,享受片刻文艺青年的孤独。
这该死的章鱼。
然后,会听到各种奇怪的声音。岛上的公鸡,大概是整个岛最勤奋的动物,24小时都在打鸣,每天半夜叫得最起劲,一只鸡连着一只鸡,喔喔喔个不停。紧接着,是一种鸟咯吱咯吱的叫声,有点古怪,不过还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猪叫声,就是小说里说的什么宰头小猪。汤加的猪,个头极大,这些黑乎乎的猪经常在大海里游泳,然后半夜开始嚎叫,一阵令人可怖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随即在地上吐出一大摊章鱼。
有天睡着睡着,我清晰地听到外面有金属的碰触声,赶紧一脚踢醒小陈:你听!什么声音??
小孩勉为其难吃了一口,大声说道:我要吐了!
小陈睁开原本就是一条缝的眼睛,醒了两秒钟后,告诉我:是狗。
小陈给儿子喂了一顿藿香正气丸,又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一碗鸡粥,说:吃了就好了。
还有一天早上,不知道为什么,外面传来沙沙沙的声音,不会是响尾蛇吧?
我内心撕裂了,我的天,在汤加这种地方,该怎么办?半夜叫急诊吗?
我总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这座人间天堂一般的小岛,不知道有多少次,半夜不敢靠近窗,总觉得外面黑漆漆的夜里,会有什么让人大吃一惊的东西,啊呀,看过那种土著人的木雕吗?个个凶神恶煞一样,上面涂着花纹,这玩意没准就在院子里站着呢?
当晚9点多,儿子开始趴在沙发上说肚子疼,好久没看过不舒服的儿子了,问他哪里疼,他从心脏开始比划到肚脐,这一片都在疼!
小陈和儿子一点不怕,他俩就像一对没头脑,哪里都敢去。
土著人,我在内心说着。
把中餐馆列入黑名单后,我们陆续去了几家岛上的西餐厅,汤加人吃得真可怕,连续吃了好几顿,竟然没有一样菜,能让我说出,喔,还不错嘛,这种评语。几乎所有的菜,都是我心目中的高热量垃圾食品,叫一杯白葡萄酒,发现是甜滋滋的,叫一份t骨牛排,牛肉也是甜滋滋的,本来就高热量的奶酪千层面,上面还浇了一大份奶油酱,服务员都是甜美可人的胖妞,笑起来咯咯咯,而且一笑就停不下来。有一天吃完饭,已经近晚上十点,穿过中心城区回家,发现镇上的小炸鸡店里,坐满了一桌子黑漆漆的胖妞胖小伙。
小陈漫不经心地用矿泉水冲了一下章鱼,好了,吃吧。
喔,小镇青年的夜生活。
小孩看到苍蝇飞落,哭起来:苍蝇爬过了,怎么办?
他们快快活活坐在里面,喝着大杯饮料,但丝毫找不到书中那种拥有金黄色肌肤和水汪汪大眼睛的土著少女,听说稍微勤奋一点的年轻人,都去了新澳打工。
只要稍稍停下手,现代文明的另一个敌人,苍蝇,很快停在盆子上。
小陈在汤加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是某天下午,提回来一大袋龙虾,那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大的龙虾,被人敲碎了脑袋,还能看出来鲜活狰狞的面目。
看着小陈在厨房用榔头敲碎螃蟹的壳,再用另一把刀大砍椰子,我不得不佩服他,真是生活的艺术家,我只是生活的弱鸡,如果一个人来,每天最多用白面包和水果填饱肚子。
他搓着手准备大干一场,儿子在院子里,已经跟邻居小孩玩成一片,我抱着双臂站在厨房边缘,看着三只大龙虾,陷入深深的思考。
螃蟹煮着煮着,侧身掉入锅里,开始红了。接着他开始忙活另一道菜,献给小孩的椰子鸡汤,小孩跟我一样,对吃贝壳持保留态度,他只为了贝壳本身疯狂。
怎么徒手做龙虾?那是小陈的问题。
我以为他要给我惊喜,没想到他跟土著一样,随便烤烤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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