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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依旧一日日交替,同住一个院落,却又像之前那般各不相识。仿佛那个雷声轰鸣的春夜,桃花树下那场不欢而散的交谈从未发生过。

但谁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

理论上来说,按沐景序的修养,他该向柯鸿雪道个歉。

为自己的先入为主,为他口无遮拦,为他平白无故、不知因何而起、最终投递到一具去世多年白骨上的无端恶意。

但他又实在……开不了口。

道了歉几乎便默认了阿雪口中那句“未亡人”的身份,可这世上再没有谁比他还清楚柯鸿雪与盛扶泽之间的的确确清清白白,并无半分逾矩。

多年修养在这件事上做了回小人,沐景序难得地能被称作一次“品行不端”。

于是同住一个屋檐下,那些一旦关上门不会被任何人知悉的微小刁难,他一个不落全都受了下来。

光影从指缝溜走,桃树结出小巧微涩的青果。

临渊学府课程繁重,读书人的地方自带一种世外桃源般的安然。

学府的三个级段并非按年龄来分,而是学识涵养,大虞崇文,天下读书人便多,个个都期望着能考取功名一人之下。

学府分段以象征君子品行的岁寒三友松、竹、梅划分,意为勉力学生治学要严谨、求学要刻苦,招生时会根据考学成绩分配初始级段,之后每年年末考学成绩则又会作为学生能否升级的标准。

只有松段的学子才会去参加科考,否则去了也白搭。

在沐景序之前,临渊学府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柯鸿雪。

分明次次考学第一,分明文章连天子都拊掌叫好,偏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赖在竹段,问就谦逊一拱手,说着三岁小儿都能听出来的假话:“寒英自知才学鄙薄、能力尚浅,课本上的学问还未吃透,委实不敢自视过高、拔苗助长,再去松段学习。”

可他明明连松段的考学试卷也次次甲等。

但掌院若再是问,他便笑着说:“我这浪荡散漫的性子,唯恐带坏了学习风气,耽误了学兄们的求学进程。先生若是实在不怕来年科考,学府考生个个名落孙山,我也不是不可以去。”

掌院:“……”

就很气,想揍人。

说来说去就是不挪窝,没办法,柯鸿雪的级段和他的舍院一样,全都成了临渊学府规则默许下的“非自然”。

但沐景序入了学,李文和称他一声学兄,柯鸿雪下意识便以为他该是松段的学生。实则不然,这人才学再出众,一开始却也只是来了竹段,若非掌院安排,多半便是他自己的选择。

怎么选都无所谓,柯鸿雪不会操这个心,学问上有人能压过自己,那是幸事,也是趣事,但这份趣味持续时间能有多久,他实际也不清楚。

院子里搬来了一个舍友,他也只当寻常,毕竟在柯大少爷的认知里,来这学府的一大半学子,都是为了科举做官,剩下一小半也是世家门阀里的少爷,走父兄捷径入官场前先来补习学问。

满学府再找不出第二个如他一般在这混日子得过且过的了。

是以最迟不过今年年末,沐景序必然会升去松段,以筹备后年的科举。届时他自然会搬去松段学生的舍群。

他们之间大约只有这一年的缘分,原因为沐景序识相、安静,柯鸿雪并未想着产生什么龃龉,只正常处着,如今却是难了。

就连李文和都敏锐地意识到,他再在柯鸿雪面前提及沐景序,柯大少爷态度有些微妙的转变。

学府没什么新鲜事儿,最多也不过是每月休沐后,各人从家里带回书院的新闻,涉及前朝后宫,总有些普通人听不到的秘辛会以各种形式在临渊学府中流传。

其次便是学府本身带来的一些明争暗斗。

倒也不为其他,多半还是学问上,谁嫉妒谁、谁冤枉谁、谁品行不端、谁一日千里……

往常聊的更多的自然是柯寒英,而今进来一个沐景序,第一次考试便占了鳌头,若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好相与的性子倒也没什么,偏偏冷情冷性,对谁都一视同仁,没有半分偏待高看。

这本是好事,君子端方,公平持正。

但教育资源向来聚集在上层,学府中寒门学子是有,可也不过那么几十,断然比不上那些一生下来就有家族长辈铺路的贵公子的数量。

一个个都心高气傲的,柯鸿雪有本事有才学,更有背景手段,不得不佩服。

沐景序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教书先生的孩子,凭什么看不起他们?

——他们理所当然地将这种疏离理解成了看不起,不屑结交的意思。

往日因他跟柯鸿雪住一个院子,还有几分顾忌,可几次暗地里的小手段使过,也不见柯寒英替人出头,纨绔们便放了心。

今日课堂上向夫子打小报告说他偷看话本,明日教练场上提前割断他的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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