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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淮三胡同里停下。

深夜了, 车灯像两束探照灯,穿透化不开的夜色。

沈斯时攥着手窝在后座,腿脚像灌了铅, 车都停下好久了他还是不敢有什么动作?, 恍惚觉得门前?的?两座石狮子像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只要他一动便会被一口?吞没。

“你还愣着干嘛?”周四不耐烦地催促。

他如梦初醒,忙推开车门下去。

周四看他这副窝窝囊囊的?样儿就来气,横他一眼跨入了门槛。

沈斯时讪讪地跟上。

鉴定的?地方在最里面的?一处厢房, 进去后也?没人搭理他, 就见周四跟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人低头商量着什么, 然后那个?中年人拿着表往里面去了。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像是等待上刑场似的?。h?

沈斯时心里更加忐忑, 好几次想?问周四又不敢,直到那个?中年人出来,捧着装着表的?盒子跟周四耳语了什么。

周四脸色变了又变, 对他挥挥手:“行了行了, 你回去吧。”

沈斯时一怔, 没明白他的?意思。

周四快烦死他了:“就这表, 抵你欠下的?那些债, 从此一笔勾销,你还不快滚?”

沈斯时当时高兴坏了, 一边点头哈腰一边跟着人出去了。

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过来,这表可能不止两千万,他亏大了。

可他也?没这个?勇气回头去问周四了。

好在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另一边。

周四欠着身伏在那中年人身边:“六爷, 这表真这么值钱?您可鉴定清楚了, 两千万呢!”

“瞧你这点儿出息?两千万?这可是古董,晚清时的?老物件, 你看上面这个?雕刻……这可是光绪皇帝戴过的?,老照片上有记载,之前?在苏富比上第一次拍卖的?时候成交价就在5600万。”

“这破表这么值钱?看着平平无奇啊。”周四咂舌不已?。

电话里说这东西?值钱他还以?为顶多值个?一两千万呢。

容凌年前?挺忙的?,家里来催了几次让他回去吃饭,他都拒了。

直到大年夜那天推不过去了,他只得回一趟。

车过朝阳门又往东驰。年前?这个?点儿,车流密集,哪怕是贴了几张通行证的?车也?照样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密密匝匝的?车流里,走走停停没个?快活。

容凌支着下颌坐在后座,俄而,将车窗降了下来。

一大捧冷空气瞬间?灌进了车厢,他掩唇咳嗽了两声。

司机见状可不得了:“我的?祖宗,您快把车窗摇上吧,病了我可没法跟你妈、老太太交代啊。”

容凌无奈:“我只是透个?气儿,您能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吗?我又不是纸糊的?。”

正说着话,到路口?等红绿灯时有人冲他亮了亮大灯。

容凌回头望去,笑?了,将车窗再降下。

司机老张刚要回头说他,忽见旁边并?排停了辆奥迪,一看那熟悉的?车牌,顿时不吭声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大忙人?”冉文聪一条手臂搁在车窗上,冲他笑?。

“您悠着点儿,手伸那么长?一会儿后面来个?不长眼的?给?您刮折了,那真是大过年的?见血光,大大的?不吉利了。”

“呸呸呸!你丫大过年的?咒我?”冉文聪笑?骂道,又问他,“年前?不还有两个?民政的?大会?你爸回了?”

“回了,昨儿个?回的?。来吃饭吗?”

“你妈也?在?”冉文聪忽然警惕起来。

容凌笑?:“你们一个?个?的?这么怕我妈干嘛?她?是洪水猛兽?能吃人?”

冉文聪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首长夫人啊,能不怕吗?威风凛凛,出行都带八个?警卫。你不知?道,我那天去京台路过宴客厅的?时候就进去顺了一颗话梅,被你妈身边那个?女罗刹捆了,胳膊都差点给?我拧断了,简直就是心理阴影啊。”

容凌笑?话他:“谁让你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车开进老胡同已?经是晌午了,明晃晃的?日头将头顶的?电线杆和瓦檐照得闪闪发亮,投下明显的?条条幢幢的?影子。

这条胡同他很久没回过了,他爸身居高位,自有派发的?府邸和办公点儿,平日不住这边,爷爷常年在玉泉山那边的?戒备区,往常只有老太太住着。老太太是苏州人,出身书香世家,年轻时是很有名的?民间?艺术家,也?担任过某军区歌舞团舞蹈队队长,门生很多。

顾老师刚嫁到他们家的?时候,脾性儿很大,和老太太互相看不顺眼,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后来老太太一气之下就搬到了这处老宅子里住着,不去找他爷爷不肯跟他爸搬到京台那边去,闲着无事就在院子里种种花养养草,心血来潮发个?朋友圈倒也?舒适安逸,久而久之他们也?随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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