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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娘。”

赵夫人看出她在出神,提醒道:“章家经营多年,家底丰厚,人丁众多。你向来多病,嫁过去我也放心,不必担心你遭人磋磨。”

嫁过去……宋矜回神,心口跳动起来。

她和谢敛有婚约信物……

她若是嫁给谢敛,便能以家眷为名由,一路跟随谢敛。

而且带着妆奁仆从,一路上不仅防住别人要他性命,还能用银钱打点随行羁押的狱卒。

自古以来,死在流放路上的犯人数不尽数。

而谢敛昔日得罪的人太多,只怕都会趁着这个机会,想要买下他的性命。

按国朝律法,只有家眷能够寸步不离地随行。

这是唯一可行的法子。

宋矜呼吸有些乱。

这念头太过于疯狂,若是阿娘知道,一定会觉得她疯了。

实际上,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她与谢敛并不相熟,相反,不久前她还对谢敛厌憎入骨,恨不得此人身败名裂,彻彻底底不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才好。

赵夫人毫无觉察,只以为她爱慕谢敛,才如此低靡忧虑,费尽心思地想要劝阻她。

“何况,谢敛的心思也不放在情爱上。”

“满心都是争权夺势,对自己都狠心,何况是对旁的人。”

宋矜终于回过神。

她实在哭笑不得,反驳道:“我并不爱慕他。”

见少女眸子温和,光华流转,毫无半分的遮掩与羞涩,确实是情窍都没开的样子。

赵氏无声松了口气。

“这样就好。虽然谢敛有恩于我们,可……他不过是顺手所为,你可莫要糊涂了。”赵氏还是不放心,不由警告。

可向来温和的少女,忽然固执起来。

她说:“并非顺手所为。”

宋矜决定告诉阿娘,这件事其中利害关系。

谢敛之所以会被群起而攻之,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直接拿出了证据,南极小动物峮扒八伞另七泣捂散六整理证明宋敬衍不是贪污之人。太后背后的母族、赵宝旗下阉党、涉及到皇陵修建的各类官吏、提供材料的豪商,根本来不及遮掩或是找替罪羊,被他彻底得罪了个干净。

皇陵案牵涉太广,人人都想让死去的阿爹背锅。

而谢敛的行为,几乎拉了无数人下水。加之皇帝拉拢了太后残党,这些人趁机反扑,才让谢敛落得如此地步。

“他……”

赵夫人沉默许久,终于道:“你在想,如何救他?”

宋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只问:“阿娘,我若有办法,你愿意让我去救他吗?”

赵夫人叹息,“只要你有。”

但赵夫人并不知道,宋矜确实思考出了对策,只是暂不敢与她说。

次日天色未明。

宋矜将架子上的斗篷包好,又取了不少药粉、药丸,和几样清淡温热的粥菜。这些一并整理好,交给蔡嬷嬷,托她去送给谢敛。

她要去一趟章府,退婚。

两家庚帖已经交换,其余的尚且在准备。

早些时候低调,也没有别的人家知道,此时退婚一切都来得及,只是有些辜负了温伯母。但一旦退婚,此后的路她要自己走了。

她从未孤身做过什么事。

宋矜不敢细想,只要一细想就会害怕。走向马车的步子都变得艰难,这样的选择,她不知道自己担不担得起,也不知道担不起该怎么办。

宋家败落之前,她只是一个病弱的官家女郎。

家人为她想好了一切,处处护着她,连世道规矩都不必让她遵守。哪怕是父兄死后,至少也是母亲与蔡嬷嬷陪着她。

没有人觉得,她能保护别人。

她自己都这样觉得。

“娘子,莫怕。”

蔡嬷嬷挎着食盒,背着包袱,似乎是觉察到什么,“等我送好了东西,便去接你。”

宋矜回过神,轻轻一愣。

三月微凉的穿堂风扑面而来,宋矜眼眶有些酸,摇了摇头,“我可以的,阿嬷。”

她可以的。

宋矜转身上了马车,径直去了章家。

那些人,恐怕已经是等不及了。

说不准天色刚亮,城门一开,便彻底蜂拥而上——

只等这一刻,

便有一千一万种法子,要谢敛的性命。

宋矜坐在疾驰的马车上,汴京城的春风掀飞帘幕,帘外雾气湿润。

酒楼从她身边疾驰而去,楼上歌女调着琵琶唱长相思,楼下青青杨柳外有友人依依惜别,霎时一场绵绵细雨再度散落下来。

朦胧雾气笼住汴河水。

宋矜灼烫繁杂的思绪,在冰冷的无边丝雨中,终于被浇灭。

她闭了闭眼。

又再度睁开,捏紧了手里的庚帖。

这一夜,不仅宋矜难捱。

连日的酷刑下来,不仅失血过多,伤口也因为化脓而引起高热,从内往外地被痛意裹挟。

冷汗浸湿囚衣,乌发与血粘结在颊边。

谢敛靠着墙壁,一动不动地半阖着眼,抬脸借狭窄的天窗等候天明。但长夜漫漫,四周悄无声息,那扇狭隘的天窗始终漆黑一片。

他的意识早已模糊,想不起别的。

口中焦渴发苦,骨头缝里扑腾冒冷气,本能的干渴和寒冷令他无暇多顾。

谢敛眼睫毛被血汗打湿,粘结成一绺一绺,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他僵硬地坐在冰冷的地上,偶尔有虫鼠爬过去,带起的声响才令他察觉到,自己还活着。

他想要一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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