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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京都人心惶惶。

宋矜答应了谢敛,便不再理会何镂,她关了门,继续在窗前没日没夜地作画,权当做两耳不闻窗外事。

但很多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到她耳朵里来。

譬如死了许多流民,谢敛纵容官兵伤人,当街击杀了不少闹事的人。譬如城门关闭,连皇城外都守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城内流出的水都被染红了。

这样骇人听闻的消息,于普通人太过于遥远。

却又无比震撼。

宋矜无心细想,却十分担心阿弟。

从前过年时,阿弟最是顽皮,会踩着嘎吱嘎吱的雪,将噼里啪啦的爆竹丢入冰湖里。然后回过头,一股脑扑入宋矜怀中,抱着她的腰笑闹。

“阿姐,热闹吧?”

宋矜那时候不觉得热闹,会觉得有些吵。

她就会温和地摇摇头,由着宋闵胡闹。但宋闵好像有些失望,他往往会更加闹腾,惹得全家人都围着宋矜一起笑闹起来。

但上次在牢狱中见到的宋闵,浑身伤痕累累。

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猫儿,蜷缩在湿烂的稻草中,有气无力地做恐惧的梦。

宋矜笔尖一颤,墨汁晕透了纸背。

她仰起脸,看枝头绿叶萌发的细柳,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贪求得太多了些。既不肯被污蔑,又舍不得阿弟身上的风险。

蔡嬷嬷推门进来,端着枇杷水。

宋矜正要说话,就见蔡嬷嬷手中的枇杷水早泼了大半,将她衣襟都浇湿了。

她连忙起身,接过水碗。

“娘子,二太太塞进来的东西。”蔡嬷嬷松开手,手心攥着个被血浸透的平安符,直愣愣看着宋矜。

宋矜吓得脸色惨白。

这平安符,是她亲手给宋闵求的,他一向藏在衣裳里戴着,十分宝贝。

“她们说了什么?”

难道是何镂知道了,她给了谢敛翻案的证据?还是说,为她父亲游街的流民,牵连了她阿弟,导致事态再次发生了变化?

“没机会说。”蔡嬷嬷摇摇头,“只来得及悄悄塞给我,奴婢本来不想收,但……”

宋矜就打开平安符,果然翻出一小张信纸来,上头是二叔的笔迹。

她一目十行看完,脸色渐渐阴沉。

“娘子?”蔡嬷嬷有些焦急。

宋矜脑子也有些乱,不知道如何回答。信上的意思是,那些受过恩惠的百姓为阿爹伸冤,却被谢敛以造反为罪名,下狱杀头的数不尽数。

如今已经有人说,要将宋家以谋逆罪诛杀九族!

二叔一家,已经被抄了家。

这纸上也是血迹斑斑,不知道是她阿弟的血,还是二叔一家的血。宋矜匆匆看完,就着烛火烧掉,才简要和蔡嬷嬷解释了一句。

这张信真假不知,但谢敛镇压流民的罪名却对上了。

毕竟这罪名也藏不了。

恐怕极有可能,这罪名当真成了谋逆。

“只能探一探真假了。”宋矜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如今谁也信不过,阿嬷,等会我约见何大人,你万万不要让阿娘出来。”

交代完毕,宋矜坐在原地。

她摩挲袖里谢敛还给她的玉佩,缓缓生出一股难言的恨意。

谢敛便是要利用她、哄骗她,也不该用阿爹的玉。她五岁时,途经沅水大病一场,阿爹将自己玉佩配戴在她身上,希望用自己来为她挡灾。

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她病得记不得了。

但谢敛能得到阿爹的玉,可见阿爹对他何其信任和看好。

他背叛了阿爹,又来骗她。

“想通了?”何镂竟来得这样快。

宋矜说:“我不敢如此轻易做决定,但何大人,听闻如今的事态已经到了……即便如此,我现在答应,也还来得及吗?”

何镂摇头,有些轻蔑:“你不懂。”

宋矜等的就是“不懂”之处,懵然瞧着他。

时下好清雅,眼前的女郎不仅清雅冷清,更添了几分风骨。就是何镂,对上这样一个女郎,也很难彻底将她试做无知之人。

何况,她此时隐隐示弱。

何镂很清楚,宋矜已经到了绝境,明显是要答应了。

“陛下年少,全赖太后娘娘垂帘听政,这些年大骊才一片海晏河清。”他也不再隐瞒些没必要的东西,摊开了说服她,“你以为,谁一句话就能让这样大的案子,三日内必须结清了?”

果然,对面的少女脸色惨白。

她漂亮的眸底满是惊讶,纷飞思绪混杂,眼底透出盈盈的光彩。

“赵掌印的意思,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女郎轻声。

何镂没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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