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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吏忙不迭应了,躬身下去。

不过片刻,门外的女郎便朝内走来,在帘外收了雨伞。细雨霏霏,素白细长的手指掀起帘子,乌发如雾,抬眸间如云出岫。

何镂先看人,猛地收回目光,去看那把伞。

那是谢敛的伞。

朝中只有谢敛作风最低调,连伞都是最素的,风里来雨里去只有这一把。但偏偏他这个人无论出现在那,都不可能低调,也就让人被迫记住了这把伞。

谢敛神情冷峻,手里握着半卷书,眼皮都没抬。

何镂有种说不出来的……

不太舒服。

很像是本属于他,却又不在意的东西,某一天忽然被人染指了的膈应。

但他又忍不住,目光盯住下方的女郎。

她确实生得十分病弱,脆弱纤细得如同一枝细柳,被雨打湿的乌发浓黑,苍白的容貌楚楚动人。时下最好清雅纤瘦,唯独眼前的人,担得上冰肌玉骨。

哪里是传闻中的粗鄙村妇?

即便病弱,倒更如仙子般出尘脱俗。

“你在外头,等了多久?”何镂眯眼,盯着她问道。

宋矜倒也没等多久,路上遇到流民闹事,马车堵了许久。

比起谢敛,她反而更怕何镂。

谢敛太过捉摸不透,她对谢敛的感情十分复杂。但何镂不一样,从他查案的态度,眼下的神情来说,他禽兽得十分露骨。

毫不遮掩眼底的轻蔑、狎昵。

“民女刚到。”宋矜低头答。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不对,对方的目光露骨地落在自己身上。

风雨几乎将她浑身都打湿了,细窄的长褙子柔软,贴在肩头腰间。白皙精巧的锁骨沾着水珠,曲线玲珑柔软,纤腰细细。

宋矜想躲,却无处可躲。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僵硬,何镂轻咳了声,“你今日来,是怕你阿弟出事?”

宋矜松了口气。

她摇了摇头,只道:“民女自然相信大人秉公断案,”迎着何镂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宋矜语气温和,“大人身为朝廷命官,也不会让我阿弟出事。”

果然,这话一说完,何镂的表情就阴沉了下去。

宋矜心口砰砰跳。

何镂居高临下,眸色阴鸷,手按在染血的软鞭上。但反而证明,宋矜猜对了,朝廷中的各派对阿爹的案子是有分歧的。

若是阿弟再出事,何镂必然要担责。

“尖牙利嘴。”何镂嗤笑一声,瞥了谢敛一眼,不着痕迹倾身靠近宋矜,“……小字唤作沅娘?”

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宋矜脸色发白,头晕得险些晃了一下。

她不直视何镂,但也不闪躲,只道:“我阿爹的案子,知情人只剩下宋闵。大人必然会善待宋闵,好调查出真相,毕竟大人负责此案,我不担心他。”

愣是半点不搭茬,好似看不出他话里的暗示。

何镂脸色阴沉得能滴水,幽幽看着她。

宋矜十分忐忑。

如果反对何镂的势力靠谱,她父兄死得也没那么简单,她又添了句,“何况,若是他真出了三长两短,我和阿娘恐怕也……”

她闷咳几声,喉间带起一阵腥甜。

宋矜自己也没料到,真咳出一口血来,顺着指缝溢出。

何镂不做声。

他本来表情极为阴沉,但几度变幻,不知道为什么又和缓起来,盯着宋矜。

因为掌刑狱的缘故,他见过不少病人,看起来令人生厌。但偏偏眼前的人,面色苍白憔悴,唇边鲜血红得如一抹朱砂,美得触目惊心。

之前听说她急得不行,没头苍蝇似的。

不过和谢敛有一面之缘,就猜到了关窍,还真是……有意思。

“自然不会。”何镂道。

他睨着宋矜,将搭在软鞭上的手收了回来。

想了想,便又道:“算起来,也快是一家人了,回头我去瞧瞧你母亲。”他伸出手,对她招了招手,“过来吃口热茶。”

女郎微微瑟缩一下,脸色更加苍白。

但她因为弟弟不敢拒绝,慢吞吞地伸手,要去接那杯茶。何镂放下了茶杯,伸出手去,想要握住这只细白的手,顺势摩挲入手的触感。

“过来。”谢敛冷不丁道。

谢敛不知何时从书上抬了眼,眉宇凌厉肃杀,冷得惊人。

宋矜微微一哆嗦,连忙收回了手。

她轻轻看了谢敛一眼。

“去将伞拿来。”谢敛只瞥了她一眼,吩咐道。

宋矜如蒙大赦,她想也不想,转身朝外走去。躲在门口深吸了两口气,捡起靠墙的那把伞,她低着头避开何镂的目光。

但对方紧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出一个洞来。

宋矜尽量忽视何镂。

她走向谢敛,递出手里的伞,抢在谢敛开口之前,“大人,外头下雨了。”

宋矜不敢抬头。

她瞧着谢敛握着书卷的手,他似乎顿了顿,静静放下了那卷书,接过伞。在缄默中,他抬眼朝她看过来,目光落在她湿润沾了泥水的裙摆。

他不说话,何镂兴味盎然。

宋矜眼睫扑簌,藏在袖中的手迟疑着。

“稍后和本官一起走便是。”谢敛道,将伞放在了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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