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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泽的手指被抬起来,捏在掌中。

手铐解了一半,又被诸伏景光扣紧。他近乎头疼地看着那些狰狞的伤口。

机车被停在楼下的车库,他明天带去警局挂失。伊泽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尤其是手指上撕咬得鲜血淋漓的伤口。将伊泽带回来之后,诸伏景光让他先去洗个热水澡,等明天再问问情况。

可伊泽进入浴室一个小时没有动静,他闯进去的时候发现盥洗台续满淡红色的清水,伊泽将手指泡在里面,伤口已经上卷发白。

没有办法,他只好再次强迫伊泽带上手铐,将人按在沙发上清理伤口。

眸光顺着低垂的睫毛集于狰狞的手指尖,他的皮肤是温暖的,衬得被握着的伊泽冰冷得像个死人。他用棉签蘸取膏药,涂在伊泽的伤口,轻按的痒意让伊泽不由得咳嗽起来,像是吸干的烟头按在喉咙口,仿佛张嘴就能将满腹的余香倾出。

诸伏景光瞥了他一眼,扔掉棉签,手背轻轻碰了一下伊泽的额头:“你发烧了。”

从东京一路驰骋回米花,初春穿着单薄的衬衫到处乱跑,精神恍惚还流了很多血。发烧是很正常的现象。

湿透的衬衫紧贴肌肤,粘稠的水迹顺着肌肉纹理滴在地板上,诸伏景光将他的长发撩到一边,叹气:“我帮你吧。”

“怎么帮?”伊泽反问道。

他的手指被小心翼翼贴上胶布和绷带,那些伤口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被白色的纱布所粉饰,重新变得干净整洁。这样的白色让他再次想到山村凉介办公室洁白的墙壁,在喷上之前也是这样完美的白色。

再往前想想,伊泽记起了那天是温暖的午后,大概叫什么“奈”的女孩跑过来,脸上带着纯粹的快乐,手背上的软窝里陷着白色的光点。

苏格兰是谁他已经不想去想了。是组织的人也好,是另有目的的人也好,伊泽现在只想睡上一觉。

滑落的手铐往上勾,铁链碰撞发出叮咚的响声。

诸伏景光的手指点在他的衣领。

“这样帮。”

伊泽的伤口碰不得水,可衣服必须要脱下才能帮他清理,诸伏景光觉得自己简直在舍近求远,摇着头解下手铐,将他衬衣褪下后叠好,重新扣上。

大概跟伊泽待久了,神经也逐渐变得敏感。他总觉得不将他锁住,伊泽就会像养不熟的野猫一样从家里逃走,舔着伤口到处流浪。伊泽也没有猫那样听话,跟故事里冬眠冻僵的蛇一样,捧在掌心的时候总觉得他会突然咬自己一口。

青年的脖颈修长,肌肉柔韧有力,从后颈处往下望,诸伏景光停住了呼吸,半晌,他说:“好了,去浴室吧。”

干他们这行的,身上总会有点伤疤。又是卧底,又是警察,诸伏景光自己身上就有很多,跟好友一起泡汤的时候还会比较谁身上的疤更多一点。

可……伊泽简直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事先说明,他没有偷窥别人的癖好,之前没有见过鬼毒包裹得严严实实衣领下到底是怎样的风景,要是说鬼毒身上全是伤疤,也许会取笑这是到处惹祸的下场。

亲眼见证又是另外一回事。

鬼毒之前喜欢穿高领的风衣,就算在夏天,也会选择用绷带来遮掩脖颈。曾经他以为这是怕冷的证明,鬼毒也确实怕冷。

贯穿胸前的伤口狰狞无比,像是手指上的伤疤叠加,一点点往胸腔中渗透,只是看着就叫人喘息不上来。

手臂上是钝钝的刀伤,看起来有点年头了,伤痕像是褪色的蔷薇枯枝缭绕出缱绻的花墙,尖锐的刺扎入他的皮肤,彻底成为伊泽的一部分。

他捏着毛巾的手用力,最后轻缓放在他的背部,帮他拭擦。

浴室的光氤氲,伊泽坐在小板凳上,双腿憋屈地锁起来。他举着自己的双手,透过锁孔往上看,光像是被束缚住了一样,带着镣铐起舞大约是痛苦的,但带着镣铐被人服务还是头一次。

脊背被水流抚过,偶尔触碰到的粗糙掌心让他弓起了腰,不满地皱起眉,这是忍耐的表情。

伊泽不习惯被人接触。

诸伏景光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手不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只要在憎恨中混杂一丝带有怜悯的犹豫,如反复上涌没过口鼻的潮水就会将那一点点不忍反复注入心脏。

他曾经想过自己讨厌鬼毒的是个理由,影响最大的永远是鬼毒缩在自己风衣里冷漠开木仓的场景,兴奋和视人命为草芥的麻木是他瞳孔中猩红的一点,遥遥瞄准人头,扣动扳机。

再次登上被迷信统治的山时,他却带着不一样的心情了。

他和安室透最后看到的是被人抱在怀里的少年的尸体,那个和鬼毒相似的少年,也一样变成了粉尘,变成了尘埃,变成了在脚下践踏的泥土。

他叫伊泽。

那么他呢。

他也叫伊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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