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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进去!粲!——”

“不要啊!”

然而那个男人还是一脚踹开了紧闭的石洞。

左明月看得见, 在时听莫名跌落的那瞬间、祁粲眉毛都没动一下,可是下一秒,他立刻跪下拿起一个石块, 对着入口就开始猛凿,哪怕手指抠出了鲜血都浑不在意。

这洞口显然是人为的装置,在捕获一个猎物之后就迅速闭合,快到他来不及抓住。直到被生生凿开一条缝,祁粲才起身一脚猛地跺了下去。

他才是真正的目标,他来自投罗网。

左明月急了:“下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这里的地质情况又这么复杂,你根本找不到时听啊!”

aron也捏紧了手, 紧皱着眉头, “等等、我现在就去找救援——”

祁粲没有浪费任何一秒在他们身上。

晚一秒,底下都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他们赔得起吗?

没有任何人赔得起时听。

“粲、等救援的人来吧!咱们几家的长辈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左明月在一旁焦急地哭喊,“你难道还不明白,这就是为了围剿你的——他们这些人要害你啊!!你不能下去!”

祁粲一脚轰隆落下,或许是得到了指令, 那入口再次开启。

然后男人毫不犹豫, 纵身跳了下去。

“啊!——”

在那一瞬间, 左明月甚至是撕心裂肺的。

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终于意识到。

她像个小丑。

她一路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 就是想保护他、让他这一次不要再被伤害一次。

可原来他可以为了时听,根本不顾自己的安危。

aron咬紧牙关,跟着祁粲就想进去, 然而“轰”的一声,洞口却再次在他面前迅速关闭。

整个山地之间的震荡停止了片刻, 徒步中散落的人们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呼救声和尖叫声。

“哈……哈哈……”

左明月终于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笑了起来。

她从没有、从没有见过祁粲这个样子……

在遭逢事故之前,他是一个自傲耀眼的少年。

他和左阳他们一起长大,因为远超同龄人的智慧,所以他从小就绷着一分冷静自持,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失态变色。

在当年那场事故之后,他变成了一个冷漠孤僻的男人。

完全性情大变,多疑、冷血,不再出现在公众视野,安保体系极为严密。

但无论是什么时候的祁粲,都不曾为任何人表现出这样的不理智——哪怕他并不知道地下的情况,哪怕以他的智慧早就知道这底下就是陷阱。甚至哪怕、他根本无法确定时听掉下去摔到了什么位置!

他却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他那样的人,竟然把另一个人放在了自己的安危之上。

左明月坐在地上,大笑出声,最后看着aron,摇了摇头,“笑话,我们都是笑话……”

原来祁粲那样的人,也会爱别人。

也会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

“害怕了?”

“打了抗体,可能会有些副作用…但是不用担心。”

祁粲眼底晦暗吸光,掌心紧紧握着时听。

说不清是让她平静下来,还是让他自己的精神免于沸腾。

…还好来得及时。

隐蔽多年的暗室,再次瘴气弥漫。

缓缓揭开封缄多年的秘密。

对他说。

欢迎光临。

——“哧溜。”

怀里的人抽了抽鼻子。

于是出奇地,祁粲的脑仁虽然在跳疼,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极速崩塌。

痛恨,恶意,不甘,毁灭欲,混乱的碎片和被神经镌刻的剧痛,渐次划过他的大脑和心口。

可是心脏却被她湿乎乎的呼吸声,温润地覆盖了一层薄膜。

现在情况尚可。

一,对方并不知道自己身份已经暴露,估计还在扮演好舅舅。二,对方并不知道他提前研制了对抗药物,更不知道他从开始就没中毒,优越感就会先毁他一半。

祁粲眼底一片冰冷。

——欢迎光临,他才要说这句话。

时听感受着那支冰凉的针剂缓缓在血液中流淌,她脑袋还是很疼。

祁粲已经来得这样及时,哪怕他知道这底下是一场噩梦重温。

时听心中难过,她想可能还是吸入了一点点很低剂量的气体,产生了一种吃菌子的效果,看眼前的人都是重影的。

——「完了,我真的疯了,我眼前有小人。」

时听难过地揪住祁粲的衣服。

祁粲摸了摸她的脑袋:“有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别怕,会代谢掉。”

时听摇头。

她脑袋昏沉沉地晃着,在他胸口衣服上偷偷擦掉眼泪,她其实不是害怕。她在这样的头疼之中,却隐隐约约像是想起了什么。

想起她来刨石头和火山灰的那天,她见到了……

她见过的……

时听早就已经见过祁粲了。

她大脑中同样闪过许多稀碎不成片的画面,像是也被人拿走了一块。她这时候才终于察觉,原来她和祁粲在同一天、迎来了命运的转折点。

只是他比她更早发现——火山灰,那只沾满火山灰的手印,曾经拉住了他。

可是后来呢?

她拖着他,一步一步逃离那片山,可最后她遇见了什么,变成了哑巴?

时听哆嗦着抓住祁粲的手,像是抓住这一切真相最重要的钥匙。然后才意识到她紧紧抓着的手上湿漉漉的,似乎沾了很多粘稠的液体,时听猛地撒开手,低头。

——「你、你流血了?!」

空气中有好重的血味。

祁粲不太在意地蹭了一下手指,又把她的手捞了回来,“没事。”

这个陷阱本来也是请他入瓮。

时听有些惶然地抬起脑袋,看向幽深的甬道和那个可怕的房间,用眼神和手比划着问他:

所以、这里、到底是?

祁粲牵着时听,缓缓走向那个逼仄幽暗的空间。

他慢慢地眯起眼睛,“…我五年前来过的地方。”

五年未见,这里还依旧通电,甚至设置了更加精密的地下构造。

他那“小舅舅”,这几年的蛰伏准备,也真是足够精心。

如果是前几年的祁粲忽然得知真相,当年那场事故竟然是母亲留在他身边的亲人一手策划,祁粲或许会觉得痛苦。

但现在,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他甚至隔了许多年,终于明白了项凝的煞费苦心。

为什么要把编码藏在他的意识中,为什么谁都不相信……。他早该明白的。

走进这间暗室里,祁粲的骨髓冒出一阵生理性的阴冷。

其实他对这个画面并不熟悉。

因为他从被意外绑架到这里之后,就被高密度极光搞瞎了眼睛,暂时性失明,根本看不见东西,也看不清来人。

只有感受。

鲜明的痛感。

给祁大少高高在上、矜贵从容的人生,唯一一次断颈般的折磨。

这一次,他倒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些套在他身上的东西,具体都是什么。

哈——

他冰冷如蛇类的目光一一扫过。

时听的心咚咚直跳,不知道是因为药物作用,还是因为她的心率太快了,快得像右上角暴增的心声数一样。

她知道他们已经触及了最核心最隐秘的剧情。

这就是祁粲当年最避讳禁忌的意外事故。

她其实看不太懂这些精密的仪器,但是她看得出来这是对人体的某种试验——可是,为什么?

那个偷人身份的项隽舟,他就算再变态,也不至于就想折磨别人看乐子?

他只要也要有利可图才是?

他这样大费周章、不惜冒着风险、暗中布局这么多年,他是为了什么?

“为了解构我的大脑,拿到密码。”

祁粲的声音在淡淡的血腥味中响起。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拿起了一个十分熟悉的电极感应器。

——识别、加强大脑头皮电流变化,监控血液流动信息。可以无限放大使用者的脑电波,捕捉和解码大脑的神经信号。

换句话说,用这种方式——解剖他的大脑。

时听的心重重跳了两下。

祁粲的指尖触碰到这些东西之后,还是生理性产生了呕吐感,刀割一样的神经痛记忆让他眼底暗色翻涌。

白礼延主动投诚,但祁粲知道白家并不主要研究这方面,只是碰巧给那个人提供了最重要的……灵感。让他在这个领域找到了真正的方向,找到了能通往巨额财富的钥匙——

电椅。

电头套。

针孔。注射器。

无所谓,这些又没能杀死他。

祁粲强迫自己对着这些刑具一一看去。

首先——通过强光,直接刺伤他的视网膜,让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失去第一层心理防线。

然后通过耳道,给大脑注射某种谐振的物体,通过基站铁塔几百伏特的电压输送来的电磁波谐振,来传输脑内的讯号。

同时,然后用电流刺激交感神经,通过变频器控制和刺激人体的神经电流,再配合高强的声波…光波…电磁波,对神经中枢进行碾压式的拆解和交割。

——揭开他潜意识内潜藏的编码。

祁粲指尖冰冷,意识不受控地陷入到当时的痛感之中,因为太强烈,所以被他锁进记忆的深渊。

可是他记忆太好,就像他母亲知道得那样。

只要他想,他甚至回忆得起每一串电流打过脑仁的感觉,记得清对方变声之后的每一句压迫。

这让祁粲感到想吐。

时听站在那里吗,一点、一点地睁大了眼睛。

她的心跳得太快了、太愤怒了,以至于她都快要站不住。

怎么……怎么可以……

项隽舟!那个死变态?!

祁粲的解释很简单,很平静,但是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高压烧焦的血味。

暴力打开一个人的脑内潜意识,直接破译脑电波,如果有任何操作不当——或者说对方根本就没想过得当地操作——在这个过程中一旦精神崩溃,都有可能彻底变成一个傻子。

这完全是一种精神摧残和虐待!

时听的手都在哆嗦。

祁粲竟然扛住了那个过程。

甚至为此,他需要一直保持清醒、清醒地感受这种痛苦。

在这场不为人知的事故之后,他也只是变得神经受损衰弱,性情易怒喜静……

可是……时听抿着唇瓣,心中有千言万语,最后只是在心里小声地问他。

——「那你怎么逃跑的呢。」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逃得出去?

他怎么可能跑的了?

时听代入了一下,都要绝望哭了,谁能救他呢?

而祁粲却回过头,在昏暗的灯下,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却堪称温柔。

每个小时都暗无天日。

每一秒钟都是惨痛折磨。

可那一天——

有一个山野间奔跑的小画家,来火山底下挖火山晶石,不小心挖塌了一块,压断了通向地底的一根电线。

他得到了断电的一分钟。

时听从没有经过系统的绘画训练,但她总想画出特别的东西。

在她十七岁那年,她所有的灵感都很淳朴,只来自大自然赋予的嗅觉,来自稀奇古怪的奇思妙想。

她的生活,是在田野间奔跑,是认识每一株花和草,是奶奶家的破院子,和遥望山外的城市。

但那个流浪到这里的金发画家告诉她,她画的画总是少一点“灵魂”。

她必须要有灵魂的震荡,经历过刻骨铭心的事情,她才能真正激活她的艺术,发出她的声音。

但是大山里的少女哪见过什么大事呢?

唯一的大事——就是她发现山里竟然还有山,是一座有可能喷发的火山。

像是一个巨大的秘密,她想把她画下来。

她想要有“灵魂”“生命”这样高级的内涵。

她想她可以用火山灰来画火山。

后来那一天,金发画家得到消息要去找一个人,离开了他们的村子。

那一天,时听自己一个人爬到了火山坑的脚下,很努力地刨灰,挖晶石,一双手彻底黑乎乎。

很特别呀,她满心欢喜地想,用火山灰画画,还是很少见的。

她充满动力、吭哧吭哧地往下挖了半天。

忽然她的铲子不知道磕到了什么,然后哗啦一下,土层往下坍塌了一大块,石块尖锐地支棱出来。

时没敢继续挖了,她拎着脏兮兮的布袋子,转头回村子。

她那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她想她应该也能感受到灵魂的震荡,经历命运的积淀,然后画出不一样的东西。

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平常的一天。

直到从地里爬出一个血人。

准备地说那不是一个血人,而是一个长得很好看、但非常狼狈的人。

他身上的衣服烧焦了几处,胳膊腿上都有被什么东西帮助但剧烈挣扎的勒痕,割破皮肤流了很多血。

他瞳孔涣散,似乎无法视物,跌跌撞撞地站在那里,已经是强弩之末。

那一刻的祁粲看不见任何人,他的脑子甚至听不见声音。

耳边全是混杂的噪音,尖锐的电极灼痛,雪花一样白屏的大脑,浑身血管痉挛,速快又速慢的痛击。

他已经不相信这个世界,不相信任何人。

甚至不相信自己还能活着回去。

断电一分钟,已经是他能遇见的最大奇迹,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

可那天,落难的少爷遇见了被遗忘在山野间的少女。

“你…是谁?”

“你怎么了啊?”

祁粲瞎着眼睛,凭借本能,跌跌撞撞往前走。

有人跟在他后面,跟了几步,潜意识里察觉到危险,于是放弃了。

可是过了一会,她又跟了上来。

祁粲不知道那是谁,看不清她的样子,听不清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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