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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来的人不多,规模很小。

温絮白的交际圈很窄,他的病不允许剧烈活动,不允许过度劳累,许多地方都不能去,许多事都不能做。

温絮白也没有温家的继承权,温家的现任家主叫温煦钧,是温絮白血缘关系上的兄长,但并没有亲自出席葬礼。

温煦钧有个慈善晚宴要参加,派了助理来献花,来去匆匆并没多留。

这样的处理,态度已经很分明。想要巴结温家的人,没必要来这里惺惺作态、浪费时间。

……至于想要巴结裴陌的,就更没这个必要。

所有人都知道,温絮白在裴陌身边,是尊漂亮的瓷偶,也是光鲜的镣铐。

在任何场合,裴陌都丝毫不掩饰对温絮白的反感。

这些年来,裴陌和温絮白貌合神离,又或者连貌也不合——八卦论坛坊间小报,每天都有好事者讨论,裴陌和温絮白究竟什么时候离婚,温絮白什么时候才能放过裴陌。

现在所有人都终于得到这个答案了。

……

庄忱飘在自己的墓碑上。

他在扮演时身临其境,在结束时全身而退,对他来说,这已经只不过是一个曾经负责过的角色。

但这个世界毕竟由他全权维护,他在这里完整走完了温絮白的一生。

这场葬礼说是他的也不为过。

自己参加自己的葬礼,的确有种奇异的感受。

作为温絮白的二十余年,将在这里尘埃落定,一切爱恨得失、纠葛过往,在这一刻都变得不再重要……因为有一个人在这里死了。

在这片土地所承载的文化里,入土为安,代表着一个人真正的死亡。

当一个人死后,就不会再影响任何人,也不会再麻烦和打扰任何人。

不麻烦任何人,不打扰任何人——这曾经是温絮白最大的愿望。可惜他的身体不好,总是要住院疗养,离不开医护照料,有许多事也不能亲自动手去做。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温絮白努力配合治疗,吃副作用强烈到每晚骨髓剧痛的药,接受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治疗,出院、病倒、再住院……吃尽了普通人几乎无法想象的苦。

庄忱飘在宾客寥寥的葬礼上,看纸钱成灰随风,其实也忍不住走神,去思考一个有点离谱的问题。

如果温絮白不是他扮演的角色,真是一个完整的灵魂。

如果温絮白知道,这个让他吃尽了苦头的愿望,原来用这样简单的方法,闭上眼睛就能实现。

温絮白会是什么心情。

“宿主,宿主……”

系统犹豫了半天,还是提醒他:“温絮白的愿望……好像没能实现。”

庄忱把最后一捧纸灰洒在自己墓前:“什么?”

还有人在附近流连,葬礼就还没结束,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碰到的东西。

等看客散去,入土为安,他就会正式成为一只叫温絮白的鬼,负责留在这里拯救世界。

这都什么离谱的……

庄忱还没在心底吐槽完,就看到更离谱的画面——系统举着的剧情崩坏程度监测仪,正在以谁都看不见的频率疯狂震动。

离他们不远处,裴陌和宁阳初正在低声说话。

这个描述也不甚准确,他们在争执,声音压得很低,却很激烈。

“……你是不是疯了?”

宁阳初难以置信地盯着裴陌,他和裴陌都穿着素黑色西装,胸前还带着白花:“你让我搬进你家?”

宁阳初的气质和温絮白迥异,他是那种天生会发光的年轻人,俊朗帅气,身形高大健硕,是泳坛人气正旺的天之骄子。

这是在葬礼上,宁阳初不方便和裴陌动手,却显然不是没有这个想法:“你让我现在搬进去?温絮白才出事几天!温絮白——”

裴陌的神色很冷静,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依旧是不为所动的淡漠生冷:“我已经叫人清理干净了。”

“你介意?”裴陌看着宁阳初,又补充,“他不是那种人。”

宁阳初几乎被他气得发笑:“……哪种人?”

“怨气横生,化鬼作乱。”裴陌问,“你怕这个?”

这话说得有些神神叨叨,但考虑到场合是葬礼,倒也不算太过荒唐——毕竟这原本也是葬礼的用处。

活着的人是用不着葬礼的,葬礼做给死了的人。消怨气、化执念,往事种种,烟消云散。

裴陌说:“他不会变成鬼,他已经死了,不会再来管我们。”

庄正在变成鬼不得不管忱:“……”

宁阳初听着裴陌的神叨,他实在气得要命,终于笑出声来:“我介意?裴陌,我不知道你原来是这种人,你是不是觉得,温絮白这个人没有感情、不会难过、不会疼……”

他从未这样顶撞过裴陌。

听到这些话,裴陌的神色沉下来,视线有些冷。

可宁阳初却不管他,只是自顾自地一口气说下去:“我和温絮白没有仇,我们聊过天,他给我讲过,他有他自己的计划……”

理论上,宁阳初和温絮白该是针锋相对的。

但没这个必要,温絮白和裴陌没有事实上的感情,也没有事实上的婚姻关系,他们只是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人。

等裴陌足以反抗裴家,他们就会离婚。

温絮白没有温家的继承权,在这件事里能帮得上的忙不多,还为此向宁阳初道过歉,又解释了自己的计划。

他解释得很认真、很诚恳——宁阳初承认,自己在网上鬼鬼祟祟地找到温絮白,是因为缺乏安全感,旁敲侧击,想要弄清这两人真正的关系。

可那天晚上,聊到后来,宁阳初把这件事全忘在了脑后。

……

他和温絮白聊了一整个晚上,没有多少内容和裴陌有关。

聊到最后,反正身份已经暴露得底掉,宁阳初懒得打字,索性破罐子破摔,和温絮白打了语音电话。

温絮白给他讲自己的计划,讲自己要把病治好,身体养得健健康康的,然后跑出去到处旅游——温絮白很擅长摄影,却一直只能给别人修图剪视频,亲自拍的照片很少。

温絮白想去拍照,想去看火山和戈壁滩,想去跳伞和骑大摩托车。

这人看起来分明安静斯文,宁阳初半点没想到他有这种雄心,差点惊掉下巴:“你还想骑大摩托车?!”

温絮白有点不好意思了,轻声咳嗽,含糊着要把话题岔过去。

宁阳初是真觉得这人太有意思了,他年纪轻,从小就被挑进游泳队,扑腾了二十年,心性比一般人更直率:“别打岔……你要骑多大的摩托车?你骑过海上摩托艇没有?”

温絮白当然没有骑过,这场病把他困在方寸之内,病情严重时,连出行都只能靠轮椅代步。

温絮白犹豫许久,小心翼翼地开口,请教宁阳初,海上摩托艇是不是很好玩。

宁阳初在另一头笑得打滚——这样一个问题,叫那个人前永远温文尔雅、和风细雨的贵公子温絮白问出来,简直幼稚到家,人设只怕要崩到北大西洋。

“我会骑。”宁阳初放下戒心,彻底把温絮白当了朋友,“等你身体好了,要不要去海边玩?我家就是海边的,我带你去踩水,抓螃蟹。”

他算是弄清楚了,裴陌不喜欢温絮白,温絮白也根本不喜欢裴陌。

他要拿这个秘密敲诈温絮白,胁迫对方陪自己聊天——谁敢相信?温絮白!喜欢大摩托车!

温絮白笑着答应,又提醒宁阳初,早些休息,以免影响明天的比赛。

电话的另一头是个耐心温柔到极点的兄长,嘱咐宁阳初,不要玩得太晚,专心比赛。

宁阳初躲着教练偷出来的手机,好不容易聊得开心,却也知道比赛重要,只能意犹未尽同温絮白道了别。

……

第二天,宁阳初发挥得很好,拿了冠军。

裴氏给他的支持相当全面。

宁阳初的团队里,不仅有营养师、教练、私人医生……还有妥帖的保姆车和保镖,全程替他处理相关事宜。

没有任何意外因素能干扰到宁阳初,没有蜂拥堵门的混乱媒体,没有对手的恶意窥探,没有藏在暗处的陷害和圈套。

这些都有人处理。

宁阳初只要专心比赛,只要痛痛快快的游就行了。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宁阳初因此感激裴陌,这份感激反哺情感,让他更想和裴陌在一起。

他和裴陌念同一个高中,他不知道裴陌的婚约,他们一起备考、一起比赛,后来顺理成章地有了感情……但裴陌也不是一开始就会照顾他的。

一开始,宁阳初也和所有新人一样,崭露头角就被盯上,四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

是在完成了和温絮白的婚约后,裴陌得以顺利拿到家族中应得的股份,建立裴氏,一路摸爬滚打……磕磕绊绊,终于走到今天。

走到今天,他们来参加温絮白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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