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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桐去洗手。

搁在餐桌上的手机震了下?,屏幕亮起,弹出条消息。

楚清荷发誓,她不是有意要看?的,可稍一瞥便能看?清,那消息正是:

「邵先生:今天在家乖吗」

这称呼、这消息内容实在太割裂,楚清荷怔了一瞬。

最?坏的念头霎时自心内滋生,像一股致命的毒素自五脏六腑蔓延开来,让她捂了捂胸口。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桐桐应该不会……应该不会……

可这陌生的称呼,这消息文字中的亵玩意味……

统统只指向一种可能性。

楚桐回到餐桌,看?到妈妈脸色明显有点?怪,想了想,道?,“妈,是担心我?谈恋爱吗?不要担心啦,没影响学习,我?这次考了第一呢,又有一等?奖学金。”

楚清荷没多说,只抬手摸摸她脑袋。

备考雅思学习任务重,特别?是口语,对于没有任何语言环境的楚桐来说,只能依靠多读多看?多练来培养语感,唯有勤奋这一条路。

整个假期期间,除了家教?课,几乎都待在家里?学习。

临近过?年,和楚清荷跑了几趟批发市场买年货,还抽出一天时间和向承远一起拜访了高中的几个老师。

得意门生登门,再斯文的老师也忍不住或拉着他俩跟别?的好友老师视频,或发朋友圈感叹。

于是没隔几天,楚桐和向承远一起回家过?年又一起去拜访老师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同学圈子?,几个老同学来找楚桐打听,是不是和向承远在一起啦?

楚桐自然是否认,好事的又打听到向承远那里?,向承远则一概是不回复。

这么一圈下?来,大家自是有了推论:估摸着,是向承远还在追求中呢。

事实上,自这年过?年一别?之后,楚桐和向承远有近两年没怎么联系过?。

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讲,除了同学聚会,过?年期间最?重要的就是家庭聚会了。

这些年来,楚清荷楚桐母女俩保持来往的亲戚只有楚桐一个远方表舅,表舅独身,过?得也清贫,人特别?质朴善良。

楚桐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楚清荷上夜班,放她一个人在家,下?班回来就见她趴在桌子?旁,头在流血,人一动不动,看?样子?是不知为何从桌子?上摔下?来了。

楚清荷嚎啕大哭着给桐桐的表舅打电话,表舅立刻赶过?来,抱着桐桐跑到医院,好在没有伤及骨头,头皮缝了几针。

即便过?了十几年,楚桐也清晰地记得从住处到附近医院的那段路,那时候在表舅臂弯里?,他拼命的奔跑带来了剧烈的颠簸感。那平时看?不见摸不着的植于深处的亲情?,像是从这共振中被传导过?来。

她还记得,那时表舅一边跑一边念叨,没事的桐桐,没事的啊,这略带着哭腔的声音混杂着一旁楚清荷的痛哭,组成了她儿时最?难忘的一段记忆。

那是她第一次对“自己?是珍贵的”“自己?若死了,会有人极度不舍”,有了最?具象化的认知。

自那以后,楚清荷每每提醒她,长大也要孝顺你表舅,由是,这些年,几乎每次放假回家,桐桐都要带着礼物去看?看?他。

今年大年夜,依旧是三人一起过?。

守在电视机前,看?晚会吃年夜饭,表舅喝多了,话语颠三倒四说不明白,楚清荷和楚桐也都面带笑意细细听着。

有一句话,实在含混,但意思也再清楚不过?:桐桐,踏踏实实走?自己?的路,肯定有人给你递捷径递梯子?,但这些,以后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懂吗。

桐桐点?点?头,我?懂。

楚清荷夹菜的动作?一顿,默默看?过?去一眼。

接触到她眼神,楚桐冲她做鬼脸,用嘴型说:表舅又喝多啦。

楚清荷笑笑。

最?后,楚清荷打电话给表舅同住的朋友,让他们来接了表舅回去,小小的出租屋,又只剩下?母女俩。

楚桐正在收拾饭桌,听到楚清荷在阳台喊她过?去,她披了件外套,推开开了一条缝的阳台门,鼻腔立时钻入一股陌生的烟味儿,混杂着冬日午夜凌冽的空气。

楚清荷正倚在阳台护栏上抽烟。

楚桐很惊讶,“妈?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楚清荷弹一弹烟灰,“生你之前就抽,怀了你就戒了。”

“……那怎么又开始抽了?”

“从你上大学离开家开始,”楚清荷笑着,抖出一根递给她,“要不要抽一根试试?”

楚桐犹豫一下?,接过?来,楚清荷帮她点?燃了,看?她试着吸一口,咳了咳,再抽第二口就好似适应了。

楚清荷看?着远处茫茫的夜色,叹息般说,“你长大啦。”

楚桐笑一笑,贴心地过?来贴一贴她的肩。

抽了半根,楚清荷才转回头看?她,笑眯眯地问?,“谈恋爱开心吗?这应该是你的初恋?”

“开心呀,超级开心。”

“……很喜欢他?”

楚桐重重点?头,“超级喜欢。”

楚清荷摸一摸她脑袋,“那就好,不要留遗憾。”

楚清荷向来开明,跟她是母女也是朋友,因而楚桐不觉有异,只嘻嘻笑着跟她插科打诨。

同一时间京市邵家老宅。

整栋宅子?灯火通明,十几口人到齐,吃年夜饭,派红包,聊天喝酒,一直折腾到后半夜。

应付完长辈们的唠叨,差住家保姆们伺候着几位长辈去休息了,邵易淮才得空到二楼露台点?了根儿烟。

其实在屋里?餐桌上、棋牌室里?已经抽了很多,可那些支烟都只像是镇.定.剂,只有此刻独处时的一根,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成年人,连一场不被打扰的情?绪纾解时刻也很难完整拥有。

寒冬腊月,可他单穿着件黑色半高领毛衣也不觉冷。

这冻意因真实而珍贵。

这里?远离市中心,叠腿坐在藤编椅中,抬头可见一轮明月高悬半空。

凌冽的空气随着呼吸沁入肺腑,他抬手抽一口烟,看?烟雾徐徐升腾。

隔着露台的玻璃门,隐隐能听到屋内亲戚们的喧哗声、电视节目里?的喝彩声、亲戚家小孩的欢闹声……

邵易淮静静望着露台外浓重的黑夜,早已凋敝的白蜡树枝杈横斜,在这浓夜中似是从喉咙里?伸出来的,像难耐,像不满足,像焦渴。

如此烦躁了半根烟的时间,他无意识地摸到扔在一旁的皮夹,从中抽出几张照片,借着屋内漏出来的一点?灯光细看?时,才猛然惊觉,自己?的烦躁从何而来。

照片中,高大帅气的弗里?斯兰马背上,穿着专业马服的小姑娘,灵动鲜活,神采飞扬。

耳边响起她的声音:也许我?的能力超乎你想象哦。一同浮现的还有她的神情?,望向他时,那目光总是火热而专注。

若此时打给她,大概能听到她一句热情?洋溢的新年祝福。

他几乎能想象到她的声音和用词。

这想象在脑海里?过?了一轮,短暂地缓解了烦躁。

手机嗡声震动,他偏过?头看?去一眼。

微信短信,各种各样的新年祝福如雪花飞来……

在这一刻,那被短暂纾解的烦躁随之席卷重返。

邵易淮近乎清醒冷静地意识到,事情?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不妙。

没关系。

人生几十年,难得有这样的情?绪。

体验一下?也好。

永远如此漫不经心如此温雅贵重八风不动的邵易淮,此刻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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