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钟左右,大伢骑着摩托带大娘过来了。白鹭湖人把母亲的姐姐叫大娘,母亲的姐夫叫大伢。
母亲是小生日,不是大生日,在家的姊妹过来呷顿便饭,意思意思。也不要拿礼金,拿两斤面二十甲鸡蛋或剁块肉提着就算生日礼物了。
这是母亲兄弟姊妹约定的,谁生日就去聚聚,不用拿钱,空手也行。不在家的不管,若是有心打个电话,不打也不放在心上。反正很随便,很轻松,简简单单冇压力。老姊妹平时难得走动,趁过生日走走也是好的。人走动就亲,不走动就生疏,哪怕是兄弟姐妹间。
舅妈是踩着大娘的后脚进来的,手里提着一块肉,母亲乐呵呵地接着了。舅妈给在外打工的舅舅打了个电话,叫他祝姐姐“生日快乐!”舅舅厚重的声音传出来了,他对母亲说:“姐姐,祝你老嘎生日快乐!”母亲的声音有些颤抖:“谢谢老弟!老弟,你在外面,自个要保重身体啊!”
大娘也与舅舅说了几句话,一开口就让人动容。血脉相连的亲情总让彼此牵挂。
舅妈对我说,舅舅这些年一直在外头,跟甲汕头老板做事。舅舅当过侦察兵,有身本事,被那汕头老板看中,专门守工地宿舍,兼打扫卫生,活轻松又自由。舅舅只有过年时才回趟家,有时还不回家,帮守工地,想多赚几个钱。舅舅不经常回家的原因,是怕自己的工作被人顶了。
我有几年冇见舅舅了,便接过电话问舅舅好!舅舅在电话里说:“鸣鸣,你回来了!好!好!”舅舅不善言辞,但对我的关爱是能感觉到的。
母亲生日我父亲这边的兄弟姐妹是不来的,不是不重视,而是家里人太多,来的话就不是办一桌饭的问题了。没个三五桌坐不下,一个小生日搞得像办酒一样没必要,还搞得那么累,又不收礼金,何苦呢?所以说开就没事,没人生意见。
大娘和舅母都晓得我退伍回来了,但也是今日才见面,所以显得很高兴。大娘故意说我,回来这么多天,也不去晓得去看大娘。舅母也来凑热闹,说我这个外甥把舅母忘了,小时候可是要赖在舅舅屋里不肯回家。说归说,笑归笑,大娘舅母还是舍不得我,说以后要多留留心,看哪甲妹子能配得上这么帅气的外甥。
闲聊了会后,母亲把条大草鱼交给父亲端到禾坪下的塘里去处理。舅母也闲不住,帮着洗蒜姜芹菜等相料。大伢不呷酒,只喝茶,端着一大杯茶水坐在沙发上悠然地看电视。我负责看护强强。母亲杀了甲土鸡,烧盆开火烫鸡毛,然后同大娘两个坐在后院煺鸡毛。
母亲两姐妹不知在聊些什么,看神色,估计是聊与我有关的事。我有什么事可聊的,无非是相亲的事,在农村24岁也不小了,得赶紧找堂客了。
大娘把我叫了过去,边卷起袖子褪鸡毛边对我说:“鸣鸣,你对找妹子有吗个要求?告诉大娘!大娘冇事帮你物色物色!”
我抠抠头发,说:“大娘的眼光好,大娘看中的我都冇问题!”说得大娘哈哈大笑:“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晓得你喜欢吗个样的妹子?”
“对了!还忘哇了,你哇气不气死人了!”大娘又对母亲说:“妹妹,真气死我了!上两日我跟他老弟新妇开玩笑,说要亲上加亲,把她甲女娥妹子做给鸣鸣,玩笑是玩笑,娥妹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内外都不错,如果有缘的话,还是般配的。妹妹,你猜他老弟新妇是甲吗个腔?”
“吗个腔?”母亲好奇,手停止了动作,盯着大娘看。我也好奇。
“她哇要得!不过先要起一栋新屋!凭你姐姐那几间旧屋,还想讨我娥妹子做新妇?”大娘仍余怒未休,“真气死我了!看你娥妹子以后找甲吗个好人家!”
母亲并没同大娘一样愤怒,轻轻地说:“你老弟新妇人直,哇话不晓得弯拐,但哇得都是实话!”
家里现在住的这三间屋是父母东借西挪在98年起的,先还是盖了一层,2002年再加了一层,到现在十把年了,哇新不新哇旧也不旧,谈不上装修,只屋正面贴了白色磁砖,屋内粉刷了下,还没刮胶。那时起屋设计也不流行套间,中间一个厅屋,隔断三米后面设计成楼梯间,左右两间从中间隔断,不实用,解个手都要跑到后边的茅厕里。更要命的是,这样的房子还是我与弟弟两个人的,这样子的条件,确实冇哪个妹子看得上!
十多年后的今天,白鹭湖的妹子找对象,房车是起码的,屋还还要城里的,农村的屋看不上眼,至少也得在镇里买屋,而且不带欠款的。但2008年的时候,白鹭湖的妹子还没这么讲究,起码自个得有套屋吧,而我家连这个条件都达不到,难怪大娘的老弟新妇哇那样难听的话。
母亲埋怨起父亲了:“都是江卫枫这甲懒过化子冇用,连屋都起不起!”母亲说的也是实情。用母亲的话哇父亲这个人从做乃子起,就懒懒活活,做事不倒力,总想呷活路,却又冇本事。当年跟三星塘江开顺学木匠,那么多的徒弟,就他冇学出个门路,连同门师兄弟都看不起,有事从不喊他做。后来到广东抓现金,他也呷不了苦,头一个卷被褥回屋的。这么多年,就起了这几间烂屋,装修都冇搞好。天天就晓得呷酒打牌,只顾自个快活,根本不想两个崽的后事。
大娘没想到自己多个嘴,把妹妹心里的火勾出来了,赶紧闭嘴,劝母亲算了,莫哇了。等下被父亲听到,会吵起来!哪个男人愿被自己的女人够样说不是呢?尊严是男人最看重的东西!
母亲是个明事理的人,不想过个生日好好地却闹个鸡飞狗跳,也让大娘难堪。不想再说多了,只对我说:“鸣鸣,凭你伢的本事,恐怕这辈子起不了新屋!你自己要下肯,要呷得苦,自己起屋自己讨堂客!”
“鸣鸣!你要争气啊!”大娘又补了一句。
说真的,大娘和母亲的话刺激到了我,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自己家的条件在整个江家湾连中等都排不上,许多孩子同我一般大的人家这两年都起房子了,没起的也在做着准备。可我们家根本没响动事,准确地说是还没这个打算,没钱啊!起一套间屋,虽说地基不要钱,可没有十万以上也办不到,除非起个毛胚不装修,有个六七万也可以!但不装修怎么住人?何况新屋是结婚用的!
我手上只有部队打发的三四万块钱,屋里有多少不知道,估计两万块钱都会拿不出!若是狠着心再借几万,勉勉强强可以起一栋!可说起容易做起难,又找谁去借呢?再说,借钱起一栋屋只解决一个人,弟弟也二十一岁了,也到讨堂客的时候了!难啊!
唉,说起来丑人,屋里四个人都是赚钱的人,居然混成这样!丢人太丢人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四个人一年赚四万,有个四五年也能起两套间屋了!
席间,我有点闷闷不乐,没呷多少就放碗了!父母也五六十岁的人了,再拼也难拼出样子了,不能再靠二老了,现在这个家该我来扛了!再不能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得赶紧想办法赚钱!赚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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