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陈太医抱有很大的希望。
可最后,仍以失望收尾。
纱布拆掉后,他的眼睛非但没有任何好转,反而变得更差了。
原本还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些东西,现在甚至连人影都看不清楚。
皇帝大怒,痛骂陈太医沽名钓誉,以欺君之罪砍了他的脑袋。
午门前血溅一地。
宫中人人噤若寒蝉,吓得不行。
林烟织却是完全放下心来。
如此一来,就算民间有人能医治皇帝的眼睛,也不敢来了。
就连太医院的太医们,也被惊到了。
众人想到了先帝最后那几年,也有类似的情形,因柳太后迁怒,太医院遭了殃,死伤不少。
现在的皇帝,也是如此。
太医们提心吊胆,还是林烟织去安抚了他们。
“皇上并非暴虐之人,只是被那姓陈的太医蒙骗,震怒之下才会如此。只要你们好好当差,皇上不会牵连你们的。”
有皇后这句话,太医们才算是放下心来。
等林烟织回到养心殿时,却看到宫人们都跪在外面,个个瑟瑟发抖。
她在台阶下停了下来。
随即,听到里头传出砸东西的声音。
林烟织左右看了看,吩咐道。
“你们待在外头,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采青面露焦急:“这怎么行?皇上不能视物,若是不小心伤到娘娘可如何是好?”
林烟织拍了拍她的胳膊。
“不会有事的。”
她的眼神太过镇定,采青很快冷静下来,不再阻拦。
林烟织提起裙摆,一步步走上台阶,跨过门槛,迈进了殿内。
殿内一片狼藉。
花瓶碎片、杯盏瓷器、镇纸、砚台、笔架、折子、书册……扔了一地。
林烟织低头看了看脚下,绕过了一团墨渍,跨过了碎瓷片,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里间。
皇帝坐在桌案后头,喘着粗气,面目狰狞。
“皇上?”
林烟织开口。
皇帝转过头,看向了她。
只是,他的眼神是茫然的。
他努力皱眉聚焦,却仍看不清楚眼前。
他又恨又恼,又狼狈,猛地把头转到另一边去。
林烟织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两只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皇上,妾身知道您害怕。”
她轻声开口。
“有妾身在呢!妾身会护住您的,会当您的眼睛、拐杖。”
她的声音轻柔得好似羽毛,轻轻刷过皇帝的心间。
皇帝神情颤动,转身抱住了她。
他的头靠在林烟织的肩窝,身体微颤。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这一刻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烟织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声安慰。
两人就这么抱了很久。
直到皇帝冷静下来,脸色也恢复了平静后,开口叫人进来收拾。
林烟织扶着他去了内室躺下,看了一眼更漏。
“皇上,该服药了。”
皇帝靠在床头,有些不情愿。
“什么法子都试过了,治不好就是治不好,还喝什么药!”
林烟织叹了口气。
“皇上就别说气话了,太医们还是有本事的,虽然没能治愈皇上的眼疾,却一直延缓了不是吗?”
她这么一说,皇帝就更气了。
这次是生自己的闷气。
“早知如此,就不该信那姓陈的庸医!”
林烟织朝外招了招手,叫人把药端了过来。
她拿着药碗,吹了吹,用唇试了试温度,才递到皇帝嘴边。
“皇上,来,喝药。”
皇帝一口一口地喝完了药,面色都没怎么变。
这些年他天天喝药,都习惯了。
林烟织把空碗还给一旁的宫人,接着往前坐了坐,伸手给皇帝按摩眼部。
“这姓陈的庸医确实可恶,也不知道是谁荐给皇上的,竟找了这种人,居心叵测,委实可恶!”
林烟织气哼哼地说着,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捏着揉着。
皇帝觉得舒服了些,闭上了眼睛。
“是闽浙巡抚所荐的,说是江南最有名的大夫,擅治眼疾,治好过不少人。”
“民间传言,总有夸大之处,想来巡抚也是受人蒙骗了。”林烟织不动声色地说着,“皇上若是想找名医,大可以广贴告示,或者叫人去各地打听。”
“朕原也没想那么多。”
皇帝的情绪稳定了不少,也没之前那么警惕了。
他叹息一声,拉住林烟织的双手。
“烟儿别怪朕瞒着你。”
“妾身怎么会怪皇上呢?”林烟织笑了笑,“只是皇上不信任妾身,妾身总是有些伤心的。这么多年了,妾身是什么为人,皇上您还不清楚吗?”
“是啊!朕知道你,但梁绶不知道。”
林烟织心中一动,装作好奇地问道。
“梁绶是谁?妾身怎么没听过?”
皇帝沉默了片刻,而后挥退了其他人,才说了起来。
“梁绶是暗卫统领。”
林烟织眨了眨眼睛,故作困惑。
“暗卫?”
皇帝握紧了她的手,低声解释起来。
“多年前,杜之昌一直在暗中训练死士暗卫,这些人,只忠于朕一人,平时守卫在朕身边,外人并不知晓。杜之昌死后,梁绶便接管了他的位置,领着这群暗卫。”
“朕原本想着临终前,再将这支暗卫交给小七,但现在交给你,也是一样的。”
皇帝说到这里,林烟织忽的伸手按在了他的嘴上。
“皇上!怎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她又急又气。
皇帝眉眼舒展,笑得很是开心。
“烟儿还是如从前一般,只是朕,老了。”
他伸手抚摸着林烟织的脸颊,叹息道。
他早已不年轻了,两鬓霜白,脸上也多了不少皱纹。
不可避免的,会想到死。
人总是会畏惧死亡。
哪怕身处高位的皇帝,也是一样。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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