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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炳江从田家坳回到了常古城,没有马上回屋。他在街上转了转,见到了一些躲土匪回城的人,拖着家小走进了小巷。有的人家在装修被土匪砸烂的壁板,过往的行人里,有的头戴孝帕,说是大人被土匪给吓死了。更有那怨天道地的咒骂声,听的人凄凄惨惨。他暗自叹道:像我们这些握权掌印的,不要说解决百姓的疾苦,就是山里的土匪还要避让三分,这官当的窝囊!杨炳江蹙紧双眉满城巡视。

杨炳江走进了自家院门,见到满目狼藉:坪场上留下土匪丢弃的东西,花盆一个个东倒西歪,花枝断的断、死的死。杨炳江最喜爱的桔树,被拦腰砍断。他走去抚摸着枯萎的桔叶,这时,传来了姚二娘愤怒的骂声。他走过去,见到七零八落家什物品、碎瓷烂碗。从前条序清明的摆设全遭到了破坏,整个院内不堪目睹,他痛心疾首的看着这一切。转身朝向院外,对天长叹。

祖母迈着一双小脚,看过整个院子后,颤抖着的嘴唇哆嗦地说不出话来。

厨房也是凌乱不堪,该翻的都被翻到了。田叔、张伯他们正在收拾,碾坊大伯从外面回来,来到厨房对他们说:

“刚才在街上遇到熟人彭太松,他见到我,还没有说话已泪流满面,他对我说他屋里人躲土匪时,怀有七个月的身孕,土匪走了才敢回家。他屋里人受了惊吓,提前早产孩子生下来已没气了。彭太松到乡里做石匠,他得信后赶回来,见到他屋里人还趟在床上已快不行了。”碾坊大伯停一阵,接着说:“付家的长工,李老幺的屋里人躲土匪时,孩子哭,她骇到了,塞奶喂孩子嘴里,抱住不让出声,等她从草棚里钻出来,走了一段路才想到怀里的孩子,发现孩子已死在了她的怀里。她一路哭天唤地,回了家。现在疯了。李老幺没办法,整天把她关在屋里。这回土匪进了城好多人遭了秧。”曹姨已听不下去了,站在那里抹泪。

天刹黑院内收拾停当,杨家大致恢复了从前的原貌。

杨炳江一家坐在晚餐桌上,大家默不作声,听着祖母数落,历届土匪劫家时,家里损失的那些最为珍贵的东西。

一会儿,湘琴上了吊脚楼,她推开房门,随即倒在了床上。对着床架上玲珑精致的雕饰呆望着,然后,起身蹲在衣柜前,取出一条丝帕,在上面比划着。

李雪春推门进了房里,见她坐在床边拿着丝帕,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问起她,也不回答。她看着湘琴仰起头,将丝帕蒙住了自己的脸。雪春坐在床边取下她的丝帕,湘琴起身一把抢过说:

“你猜,田志清这阵在他家里做些什么?你说,他会像他说的那样真实吗?”然后,自言自语道:“我想会的。”

“是的,他那人还要怀疑吗?再说,他说了什么,我怎么知道?都装在你心里的。”

湘琴坐起一把抱住了雪春,扬起了甜蜜的笑容,说:

“在送别的山坳上,他对我说‘像你这样的人儿,不爱就是世上最愚蠢的人。’远远地我听到他在喊杨湘琴,你是我心间唯一的心友。”

“我也听到了。”

两个姑娘笑在一起。一边湘琴舞动着手里的丝帕,雪春说:

“他真有眼力!你拿出丝帕就是在想这些?”

“我想在丝帕上绣图案,绣上什么好呢?”

“是不是准备送给田二少爷?你这个杨二小姐啊!不结识你的人,怎么会知道,你的心还这般细腻?在众人面前,你的女儿天生的柔情应该多暴露些,追求你的人会更多。田二少爷真有福气,别人怕你三分,他却发现了你这块宝玉。不过,也只有他那样的人才配和你在一起,你看到了吗?田二少爷做事相当的稳重。”

雪春拧熄了马灯,与湘琴躺在了床上说起了田家坳,不时有笑声从屋内传出。

庭院静悄悄,杨炳江的书房还亮着马灯光。他走出书房,拿来椅子坐在屋檐下,夜深难眠,思索着当今的世道,令他厌倦烦恼,叹着人生在世尽有许多的不如意,一生仅得温饱成业而已,碌碌无为地在蹉跎岁月。

此时,他佩服起自己的大女儿来了,顿时来了精神,蓉儿有着她的想法,在为她今后的人生努力着,相信有一天她定会有出息。

杨炳江自叹自慰地想了一阵,猛吸了几口烟,便见,烟头燃起的火星光,闪烁在他眼前。

“炳江,还不想睡吗?”姚二娘走出堂屋唤道。

“没有睡意。”杨炳江弹掉烟头上的烟灰,吸了几下不再做声。

“我也没心思睡。”姚二娘坐下时说,“这回土匪进城,家产损失一半,茶园的茶叶可以用镰刀割了,真心焦人。”

“比那些失去亲人的人家,我们算幸运了。”

“等处理好,茶园的茶叶后,我想去庙里一趟。”

杨炳江无言地朝太太看了一眼,转过头闷声地抽着烟。

这时,吊脚楼传来了女儿的笑声,杨炳江看向吊脚楼,脸上有了丝笑意。

35姚二娘去庙里。这几天来,去庙里的路上,来往着烧香拜佛的人。姚二娘走去庙里,路上和熟人招呼着,银杏提着篮子,和湘琴、雪春跟着后面。

常古城这座庙,建在城北边,四季香火不断,拜佛的人很多,附近乡下的,也常来这座庙里烧香,湘琴看着从身边走过的人说:

“到庙里的人这么多,娘你常来庙里都求菩萨些什么?”

“走来庙里,只为一种心意而来的,这次土匪进城,给家里闹得够晦气的。来庙里敬敬神佛,赶走心里头的阴影,扫除邪气,为求得个清静安宁,这心里头好受些。特别是这段时间来我和你爹,时时为你姐提心吊胆,家里遭土匪一劫,不知道你姐在异地他乡会遇到什么险恶没有。你爹虽没将心事吐露的明显,我也全看在眼里。还有你姐的婚姻也要人操心的,在田家坳,我和你爹已答应了你和志清的婚事。可是,你姐还没有主,到庙上许个愿,求菩萨保佑,让你姐和你一样找到称心如意的人,也好了结我和你爹的心愿。现在已有人上门求婚,谁也不敢替她答应,你这对姐妹是好惹的?再说,你那脾气我清楚,你姐没出嫁,你是不会嫁的。年龄越拖越大,到时候,常古城会有人嘲笑我们杨家,把女子留在家里养老。”

“这有什么,我还希望留在你们身边做老女呢。”

“你就会这样想,在外人面前可不许这样说。不知道你这个女儿是什么精怪投胎的,真拿你没办法。”不等她说完,湘琴和雪春在后面捂嘴而笑。

走进庙里,便有一种严肃阴冷感觉,仿佛走进了刑堂一般。湘琴雪春没来过这里,不敢声张。站在庙堂里,环顾四周,他扯了扯雪春,要她看向神台,雪春却看着她,对她点着头。被供奉的佛像的两边,那些神;虎面獠牙,狰狞怒目,盯着跪在神台前握香作揖的虔诚的信徒。

怪不得有来拜佛的人求菩萨保佑,看着射过来的凶神恶煞的眼光,分明是在告诫信徒,做人不要有邪念,要行善积德,人生在世,做任何事情都是有因果报应的。同时,警告信徒拜佛要有诚心,所许的愿才能灵验,菩萨才会保佑。真弄不懂,人在过着自己日子的同时,还要与神有这样的交流。望着神台两边挂满着信徒谢神的红彩绸,湘琴这样想着。目光再转向佛的护神,凶煞的眼光里不得不让人拜服在身的威严之下。当湘琴有了这种感觉时,她微颤的抓住了雪春的手在想:在人世间,人们追求和和气气的相处、过日子,憎厌摆死板的面孔,在这里又甘愿面对威严,人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寻求心灵的寄托,她不明白地摇了摇头,见银杏点燃一把香,递给她几根,她俩拜了三拜,然后,往香钵里插着。

姚二娘跪在蒲团上,瞧也没瞧湘琴,喊道:“湘琴快来作揖。”

她站在母亲身旁,手指点在嘴边,给佛做了个笑脸。银杏给她递来香,湘琴跪在母亲身旁问道:

“娘我又没做什么坏事,求些什么?眼睛对雪春望去时说:“对了,求菩萨保佑我姐平安快乐,保佑我婆婆长寿安康。”雪春在旁边提醒道:

“还有呢?田家坳的……”

湘琴抿嘴一笑,跪在那里毕恭毕敬地三拜,拜完后把香插进了香钵。

姚二娘领她们出来,到其他神坛烧香作揖,湘琴和雪春边走边瞧的走在后面,感觉这庙也很神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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