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中虽携谦逊,却也有自傲怠慢之意。
“离阳神诀不愧为十二惊溟之一,虽未尽全力,却已让人心悸难挡。”忽然,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歇止后,一道身影兀自出现在东离长卿眼中。
来人身着玄青色的道袍,双眉如霜,面容看起来虽有些枯槁,双目却清濯有神,正是三绝观中的玄清道士。
东离长卿见他神态端详,内息沉稳,且从他口中听到“十二惊溟”四字,心中一震,此人绝非庸碌之辈,当年虽有过一面之缘,但已过十余载,早已印象模糊,问道:“敢问真人道号是?”
玄清笑道:“贫道道号玄清。”目光转向地下的三空,神色哀伤,道:“命中死劫,避无可避啊!”
东离长卿心中冥想几转,真是想不起来此人,不过他既然知道自己所使武功,只怕也是个江湖老道隐居此地罢了,语气自是平和了许多,他问道:“真人与他是旧相识?”玄清点点头。
玄清又道:“当年他孑身来到此处,与贫道煮茶论道,颇为有缘。”
东离长卿道:“他命丧我手,你若想为他报仇,出手便是。”
然而玄清却摇首道:“我并非为友报仇而来,只是来替他完成一桩遗愿。三空前些日子嘱托贫道,一定要照顾云恪一二,此时他先临黄泉大道,贫道自是不能让好友含恨而终。”
东离长卿道轻笑道:“不满真人,三空算起来也算作我妹夫,方才与我缠斗之余,也托孤于我。另说舍妹一生情钟于他,若我不应允,她于九泉之下岂不也是安心不得?”
玄清点头,道:“这么一说,也是在理。”
他瞧了一眼伏在三空身上的姜云恪与左小仙,又道:“其实早在十二年前,贫道与三空碰见一位黑袍客,他内功精湛,当世无双,其时他莫名丢下一名男婴,并留下‘四客临渊,命格重解’八字箴言。其后我自算一卦,这箴言中所指之人并非指三空一人,而是整个大唐国。”
东离长卿蹙眉,冷声道:“我东离世家早在数百年前就已遁世而居,族中任何人不得参与庙堂之事。江湖事也少有涉及,这大唐国命格怎样运转,与我东离世家有何干系?”
玄清沉吟半晌,笑道:“非也非也,东离居士可曾记得当年前自长安城中传出的流言吗?”
东离长卿摇摇头,玄清道:“十二年前,长安城中的十二惊溟圣德碑被毁,作为十二惊溟排名第一的惊溟剑被人取走,同年临世的太子也被人断了生气,且在长安城中流传出‘惊溟重聚,大唐将覆’的箴言。”
“唐王盛怒之下,派了大唐第一神捕狄翳追查那事,狄翳带了一千神策军,一万铁骑从千里迢迢的长安追自西蜀地界后,都险些丧命,此后大唐国境内,‘惊溟’二字成了禁忌文字,但凡谈及此二字之人,抑或家族、宗门罪及九族。”
“那人能以一己之力使得大唐第一神捕落魄而归,是谁又将狄懿从那人手下救走,唐王又何以将‘惊溟’列为禁忌之字?其中原因,东离居士可知?”
说到这里,玄清目光看向东离长卿,后者陷入沉思。
良久之后,东离长卿悠悠道:“天下谁人不知那是西蜀王的峥嵘手笔?”
玄清道:“可是天下还有传闻说,当年刚出世的太子并未夭折,狄翳追寻到川蜀之地,落魄而归,想必与此事有所关系吧?相信东离居士,也遇到了一位神秘人,能说动你来青城山寻找三空的理由绝非是令妹一事,而是这个孩子吧?”
东离长卿脸色微变,只不过在暗夜中旁人看不到。玄清见他不语,笑道:“东离居士不必吃惊,贫道身在山野,心寄自然,朋友寥寥可数。三空生前常说,一个人道心不稳,全是受一个人的贪、嗔、痴三念所困,让贫道裨益颇多,于是引为忘年知己。他生前遗愿,贫道自当竭力而为。且适才观战,深知他深受‘痴’念所困,所以贫道想与好友静静坐谈一夜,为其疏清执念。”
东离长卿道:“真人说来说去,无非想带走这个孩子罢了。”
见玄清默然不语,又接着道:“若我不允,真人又该怎么办?”
玄清淡然而道:“好友绝世,急需落土。待到天色清明,贫道自当亲临乐山。”
东离长卿长笑一声,身子移动,左右手携起姜云恪与左小仙,声如洪钟:“长卿自当备酒煮茶,恭候真人。”
其后纵身一掠,人已踏竹远去了。
玄清静静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三空,喟然一叹,将三空抱起走到残破不堪、只剩一堆竹片的小竹屋处,将他放置在那张完好无损的竹桌旁,自己在坍塌的废屋中搜寻着什么。
一柱香过后,玄清手中拿着一个小盒子、一只玉箫,静坐在三空对面,默然很久很久,竹林中寂寂无声,鼹静鸟息。
待到月影西斜,天将泛鱼白,玄清才缓缓起身,将竹片堆成一堆,又将三空轻放在竹片堆上,吹燃一根火折子,点燃竹片堆。看着火舌熊熊冒起,青烟愈加浓烈。
将三空遮没后,他拿着玉箫流羽,按宫引商、调角换羽,吹出一曲悠扬清越、悲切断肠的曲子,踏着沉重的步子,向山上缓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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