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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对视了一眼,姜云恪便觉得此人身上有一种雄霸天下的磅礴气势。横放在桌上的血红长刀,身长五尺,于月光照耀下,反射出层层红芒,好似刚饮血一般,予姜云恪一种胆寒之感。

三空十分镇静,道:“师弟远道而来,作为师兄,本应以佳肴美酒相待,怎奈处境清寒,唯有粗茶淡饭。师弟若不嫌弃,坐下微等片刻,让我那徒儿烧壶茶,再弄些山野清味来,你我到底是同门一场,该当温故一下往日情谊。”

聂渊语气极为低沉,道:“师兄既已归隐山林,往昔旧情该当忘得一干二净才是。”

顿了一下,抚摸着桌上长刀,道:“生死门于我聂渊而言,确有再生之恩。当年初进师门时,你走了生门选择剑道,而我走了死门选择了刀道。我于死门中九死一生,靠着一股存活的信念走出死门,按门规应当受到师父青睐。”

“可是,他从此以后,却不曾指点我一二,反而对你细心至极,让你在剑道之上冠绝同辈,何等风光!”

他握紧长刀,目光湛盛,随即喟然一叹,道,“生死门被灭门后,我流离四海,漂泊无居。这十几年来,我带着师父遗刀血寂不断向天下有名的刀客挑战,屡战屡败,不但没受到打击,反而越挫越勇,心性稳如磐石,闭关三年,终于悟出适合自己的刀决——霸刀诀。”

“用这套霸烈绝伦的刀法打败曾经打败过我的刀客,终于名扬四海,自立了霸刀门,在江湖人也算有了一席地位。”

提及不堪往事,三空内心仍旧无波,淡然而谈:“人世苦乐,尽如烟云,聚散当归自然。”

聂渊目中含愤,道:“七年前,我独自杀去四玄宫,丢了半条命。闭关一年,去了移天神宫,结果武功尽失败沦为废人,幸得遇到北疆一位高人,让我重修武功,自觉有实力后,又去了灭天门,遭受重创,残喘回到北疆休养了一年。”

“回到中原,四玄宫、移天神宫、灭天门的实力早已不是我一人能撼动的。可这些并不能让我死心。”

话到此处,他目光冷若冰霜,杀气四溢。

三空心已归尘,不念旧事,仍是云淡风轻说道:“师弟,江湖法则本就是弱肉强食,恩怨于我而言,早已淡若清风,拂去无痕了。”

三空接过倒了一杯茶水,递到聂渊面前,笑道:“人世倥偬,累了半生,也该清静清静了。”

聂渊左手食指一弹,竹杯碎,热茶散,他冷声道:“还是那句话,血寂饮仇人之血不足,聂渊归隐之心不起!”

三空道:“以前师父常对我说,你孤傲不羁,却重情重义。我那时不以为然,现在看来,我错了。”

自顾自喝了一口茶,又道,“其实,当年师父故意冷漠你,实则是在磨砺你心高气傲的脾性,你也知道这一点,只是不愿承认。”

聂渊一拍竹桌,目光阴沉,喝道:“师父因我而死,生死门也因我被灭。所以,这些年,血寂从不离我身,一路过来,饮血无数。可是,这些都不能填满我聂渊心头的深仇血海,纵使将来有一天,身死于荒野,九死也不悔!”

三空知他脾性执拗,旁人之言难以让他回转心意,且所定之事,有如摘星之艰难也绝难罢休。于是不再出言劝阻,问道:“那师弟此番前来,又所为何事?”

聂渊目中冷色转为柔和,转向一旁站着一语不发的左小仙,道:“我虽创立了霸刀门,但世人皆知我聂渊冷血无情,是以不愿投靠,门下并无一弟子,霸刀门名存实无。仙儿是一位江湖已故之友的唯一血脉,临终前将她托付于我。”

“但我所行之路,并非有清风明月相伴,而是生死悬渊,今朝命尚在,明日便不知了。”

他神情黯然,看了一眼姜云恪,又转向三空,继续道,“师兄你隐世而居,且有一年少之徒,想必后事已安排妥当。所以我想,师兄替我照顾一下仙儿。”

三空打量左小仙良久,沉吟半晌,道:“仙儿灵巧活泼,不过只怕留在这儿,实在喧吵惹人心烦。”

闻言,聂渊浓眉一蹙,却又听三空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如今年迈老朽,云恪过于恪守师命,话少过于清宁,甚是不好。仙儿留在此处,倒也不错。”

言下之意,即是答应了聂渊,聂渊神色恢复高冷,重重抱拳,语气郑重庄肃道:“我替已故之友道谢。”

三空不以为意,又饮了一口茶。聂渊握住左小仙的右手,道:“仙儿,今日时,你就留在师伯身边,不再跟着我受那颠沛之累、流离之苦了。”

他语气温和,眉目间从未有过的仁慈,左小仙倏地流出眼泪,道:“师父,仙儿不愿离开你。仙儿不怕吃苦,请师父不要撇下仙儿……”

说着说着,情难自禁,左小仙哭声响亮起来,甚为悲戚。

聂渊用粗大的手指为左小仙擦去眼泪,道:“仙儿若真舍不得师父,练好我交予你的《霸刀三诀》,睥睨江湖后,可到终南山来找我,听见了吗?”

左小仙认真的点了点头,清泪却是如流水一般不住的流。

随后,三空、聂渊师兄弟座谈至深夜,左小仙留在聂渊身后,或倒茶,或捶肩,就是不愿离开半步。姜云恪大感惫懒无聊,早于屋檐下睡了过去。

直到一阵箫声入耳,姜云恪方才惺忪的醒来,只见左小仙望着竹林深处的一条小径失声痛哭,三空嘴边横着那只玉箫流羽。

箫声幽远平和,姜云恪却听不出悲喜,但是却看到自家师父眼角皱纹似比以前深了,眼神也不再空灵无欲,而是复杂难以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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