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如絮的留白还在落下,款款洒落在了这原本没有结局的故事里。
整座龙脊雪山的每一处山麓都在时间的催促下形同书页般翻覆着位置,像是这一刻定格在过往的时间终究也还是被现实所追及一般,峡谷深沟在被重新合拢时总会传出宛若倾塌般鸣颤着震耳欲聋的声响。
但那声浪在这片纯白中还是显得孤幽静谧,像极了未书写完的信纸团被重新铺展。
这一刻那两人彼此停驻的身影后方,绵延不知多么遥远的足迹就是在竭力续下的字符。
朦胧中,在愈下愈大的落雪里也只有及其收敛的呼吸。
罗莎琳睁大着迷蒙的泪眼,被冻得发红的手掌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口鼻。
她那俏脸上的泪痕早已如珠般失控划落,一点点散落在她那因白雪而铺盖得雪白的金发上。
也似乎唯独这一刻,罗莎琳才终于是成了数百年前那位终日驻足盼望远方的少女。
呜咽的声音根本就难以抑制,她甚至无法自控地发抖着用力抱紧了自己的臂膀向着眼前的人无助地哭出了声。
哭得不知所措,哭得已经再没有办法再等待他的任何踌躇。
和她本身一样被遗留冷落了数百年的那份积郁的委屈与深情,几乎是要将她压垮般如决堤难偃。
鲁斯坦轻轻喘息着,几乎是瞬间就像是抛开了所有那般不顾一切地向着罗莎琳奔去。
他向着那就像是将要被沉淀了不知多久的情感所压垮的她伸出了手,步伐的每一次落下都跨越了命运与时间。
那一拥紧得就像是要把积在两人身上的雪都碰得簌簌落下一般,相拥得是那般像是要竭尽呼吸。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别哭,我亲爱的罗莎琳……”
熟悉却又恍若隔世般陌生的沙哑声音,贯穿了所有思念的阴霾那般清晰的落在了少女的心里。
“鲁斯坦——!!呜呜!!!呜……”
罗莎琳就像是终于找到了所有悲痛的宣泄口那般,把整个脸庞都埋在了鲁斯坦的怀里哭得是那般发颤。
原本被她戴在头顶上的戴丧皇冠早已落到了雪地上,她散落的金色发丝不再需要这种佯装。
因为在这一刻,哭得歇斯底里的她也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手掌在熟悉地轻抚她的头。
她甚至愿意把自己此生所剩的呼吸都用于此刻,去贪恋对方那阔别数百年的气息与体温。
四周不断更迭的山峦倾塌再矗,掀起的可怖风浪与声响都分明无法再打扰他们的相拥。
时间彰显在此刻的伟力,与他们这份跨越了一切的思念相比是如此苍白无力。
微笑着,鲁斯坦嗫嚅着唇听着对方那被时间的残酷而伤害得体无完肤的哭声。
用那双已经老花得模糊的几乎看不见东西的眼睛,寄托着所有的深情去凝望着怀里的未婚妻。
未能如承诺一般兑现的婚礼,是他执念得数百年里都未曾放下的愿。
真的好想再陪伴着她,让她至少不至于背负着他的那份爱意强撑。
“你的头发,什么时候已经留得那么长了么?”
鲁斯坦忍着鼻头的发酸,尽量地流露出了有些难堪却分明温柔的笑容。
他能通过指尖的感触去知道对方为他所保留的执着,那是最深情而又无言的约定。
即便是他这样不懂情调的人,也是知道在蒙德城里有这么一种不成文的说法。
——等到那女孩为自己留的头发最终深情到连风都再牵不动,就该是自己去伴她背负的时候了。
但是现在的他,似乎连存在的本身都可能不如一阵风来得牢固。
这样的思念,他每分每秒都在乞求着风不要轻易带走。
“这不是梦……这不是梦……呜呜……”
罗莎琳仍是泣不成声,那发颤的手掌顺着鲁斯坦的肩膀一路轻抚到他那遍布皱纹的脸庞。
她用已经失去了光明的眼睛看着属于她的这道光,断续的呢喃中藏着的只有难以平复的惊喜。
没有人会希望给这样一个分明再次拾起希望的女孩,以又一次沉痛到难以承受的落差的。
“这不是梦……鲁斯坦,我亲爱的鲁斯坦……我好想你……”
是啊,她真的太想太想他甚至想了太久了。
哪怕看不见、哪怕用手指的感触都因对方那平添的皱纹而阻碍也仍是寻了出来。
下一刻,她的手掌也就已经被另一份熟悉的温热轻轻握着十指相扣。
“这不是梦我亲爱的罗莎琳,我许诺过要与你白头到老的……”
鲁斯坦开始感受到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沉重,他只是在看着对方那温馨如家般的金发。
看着那些金色被雪花染成白色,他不确定这算不算彼此在鬓雪相拥。
不清楚算不算一齐白头到老,其实他真的很清楚着根本不算、不算的……
但是他也只能这么骗自己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很少了。
“不许再离开了……不许……!!呜呜……”
罗莎琳无助地抱紧着鲁斯坦的身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那般闭上了眼睛颤抖地哀乞。
“你说好了再回来的时候你会和我一起去参加舞会,会在所有人面前宣告我和你定好的婚期。”
“你说好了个时候所有的西风骑士都会为我们举起金色香槟。”
她把数百年前的记忆都记得一清二楚,从未如她所言过那般选择遗忘。
“你说好了从风起地到誓言岬都会有风在传唱教堂的礼乐。”
“你会在红毯的尽头等着我奔过山盟海誓去和你相拥,你说好的……”
没有任何磕磕绊绊,但却又分明颤抖害怕得很知晓这些话语的无力。
在这个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不再那么清醒,希望这些话语的浮现真的只是在昨日。
闻言,鲁斯坦的意识几乎是瞬间就清晰一凝。
他像是真的要连苍老都战胜那般,嘴角微微扬起了往昔会有的微笑。
那一瞬间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让他就这么将眼前的罗莎琳拦腰拥起,就这么迎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转着。
每一个轻缓步伐踏落的时候,另一方的雪崩和山倾都没有它的沉重。
每一个沉重呼吸断续的时候,另一方的寒风和冰裂都没有它的轻缓。
但直到最后像是落雪也已经到了要定格的刹那,那渐变得缓慢的步伐还是没有停下。
悬挂在谁人腰间的那颗破碎的神之眼,在为谁发出最耀眼的破碎的光。
不知何时,罗莎琳泛红的眼眶里就已经没了继续洒落的泪水。
她呼吸很浅很轻地环顾着原本是一片黑暗的周遭像是真的有了婚礼的堂皇,山崩谷裂随风雪合奏的声音在这一刻也分明起伏得像是她梦寐的旋律,这让她朦朦胧中下意识羞涩地攥住了裙摆。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容易害羞,我亲爱的罗莎琳。”
鲁斯坦也像是看到了一样的画面,甚至在那些如弥留的光景里他还望见了哈佛根等人在为他喝彩欢呼。
在吹哨揶揄着他早该这么干,在埋怨他的这一刻拖延了多长多长的时间。
他只是低头把目光停驻在此刻羞得不敢看他的罗莎琳身上,内心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让他那几乎每一步都比上一步苍老,都是在如奇迹一样坚持,不曾平息。
……
那不远处的矮坡上,却也成了最好的观众席。
砂糖眼眶发红地认真看着在这一幕以雪崩山倾为幕帘、鹅毛大雪为礼花的舞步流转。
她真的未曾见过比这还要浪漫的婚礼,可以睥睨地踏着整个世界的阻碍去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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