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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青犹疑了一会儿道,“……有句话,我一直想和你说。”

相易道,“嗯?”

宦青想了想,“虽然我与那小孩交情也不深,但是我记得……他那是是很敬仰你的,你看起来,也蛮喜欢他的不是么。”

相易道,“我确实挺喜欢他的,他……这个小孩,其实真的蛮讨人喜欢的。”

宦青道,“文殊春秋会不会害他?”

相易摇了摇头,“不仅不会,还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所以你不用替他操心,还是替我操操心。”

宦青又问道,“你记不记得,当时在春江花月夜,你对我说……你和他只能活一个?”

“对,原本这是天命,”相易抬起头,没有说话,忽然有些迷茫道,“当时杀雪山不老生之前,我给他加了忘咒,心想着让他和我一刀两断吧。”

宦青道,“那之后你就改了主意?”

“怎么说呢,”相易低下头,喃喃道,“人心都是肉长的,我……”

我也是会舍不得的。

——“上穷碧落下黄泉……就是死了也愿意的。”

那孩子……

他脑海中兀地闪过那个声音,心口忽地一抽一抽的。

他怎么会不心疼呢。

只是那个时候,相易闭上眼睛,有些时候,人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做出决定的。

我不可能一次也不错。

况且那个时候,他真抱着干脆一死了之的心情去的。

宦青忽地瞥过脸,“……你知道就好。”

相易惆怅地叹了口气,“好个屁呀,我当时一冲动,想着直接一刀两断算了,给那小孩加了层忘咒,现在我不想杀他了,他怕是不肯放过我了。”

宦青,“你让他忘的是什么?”

“自然是想让他忘了我,”相易道,“不过写到最后我没舍得,那忘咒不一定会生效,看……运气吧。”

宦青道,“那他要是真忘了你呢?”

“运气不好啊,”相易嘴角翘起来,“我就再欺负他一次呗,那忘咒又没完全,很快应当就会想起来的。”

但是相易这次失算了,他在人间彷徨阁待了十年,竟然一次都没有见到过步月龄。

因为再一次的,血咒反馈,他一闭上眼就没醒过来。

……

人间彷徨楼。

苏杭抬头看着那块鎏金匾额,心中感慨万千,他今日是第一次受邀来人间彷徨楼,颇有些手足无措,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人间彷徨楼是大名鼎鼎的文殊一脉所属,其本家不在七海内,也不在十四州里,若不是受文殊本族邀约,旁人都是进不来的。

人间彷徨楼的印象没别的,就一贵气。

苏杭今年七十八岁,从属白玉京,也算是青年才俊,白玉京也贵气,不过白玉京比较素,不像这人间彷徨楼一样……哎,说起白玉京,他也是很头疼的,当年白玉京那可是响彻世上的天下第一宗,可是如今呢?

白玉京十二楼的楼主走的走,散的散,天下第一宗早就名存实亡。

说实话他都想走了,他当年之所以入白玉京,那是为了什么呀?当然是为了那位……

想起那位,他便又怏怏地闭了嘴,心情很不愉快。

此次人间彷徨楼的邀约,是因为前几天长曦的平定艳妖之行。

艳妖,其名不详,也是东魔境的一名大将,听说当年蹭被关押在三千恕中多年,后来一举逃出,自立为王,最近在西猊颇为猖狂,这些年东魔境实在是越来越猖狂了,不过传闻中也说东魔境新主下落不明,不知是真是假。

哎,说起那位新主啊。

苏杭又叹了一口气。

此次能来人间彷徨楼呢,也是沾了人间彷徨楼大小姐的光。

人间彷徨楼的大小姐,十大传说之一文殊春秋的妹妹——文殊藏夏,一时兴起也参加了此次艳妖之患,文殊春秋为酬谢他们,便将文殊藏夏此行的同伴都请了过来。

苏杭与文殊藏夏也不过萍水相逢,那会儿大家在长曦京都,都是年轻气盛的,自然而然地便待在了一块。

文殊藏夏其人,貌美如花,位列天榜美人卷第十七,性子是有些飞扬跋扈。

她和文殊春秋的年纪相差很大,倒不是因为她爹妈能耐还能生,她的父母早就过世了,而是因为她曾在十六岁那年修行星辰之术的时候反噬天道,一直被星辰之力侵蚀了百年。

直到十年前,她才受贵人相助,破茧而出。

故而她虽然年纪几百岁,但是真实年纪比这边的几人都要小得多。

现在她就站在他身边呢,一身红衣服,颇为张扬炽烈。

同行的人并不多,这一次都是萍水相逢的几个人,大家关系都不错。

给苏杭印象最深的,不是文殊藏夏,而是队伍里一个青年。

苏杭不认识他,但是文殊藏夏总爱粘着他,两人像是青梅竹马的旧识。

苏杭都不知道他的名字,这青年很不合群,不爱和人说话,平定艳妖的那次行动上,他几乎都没有怎么说过话,砍起妖怪来倒是一剑一个,快狠准。

他总是一身霁蓝长袍,远远站在月下,模样俊秀得过分,也冷得过分,笼统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模样,像一块精雕玉琢的冰。

就连苏杭这个脾气好的人,都没能找着机会和这人讨个近乎,自然连这人的名字都没问出来。

只知道文殊藏夏唤他“龄”。

他有些怀疑这人是文殊藏夏的随从,但是他对文殊藏夏的态度也不怎么样。

这人就是冷冷淡淡,什么话也不说。

文殊藏夏踏出一楼院子里的法阵,转身对他们说道,“走吧,我带诸位逛逛我家这人间彷徨楼,苏苏,你不是说想见见很久了嘛。”

苏杭颇有些不好意思,“别这么叫我。”

文殊藏夏笑嘻嘻道,她性子其实很好,“大家在一楼逛逛便好,上到五楼也可,五楼之上便不可以了。”

人间彷徨楼等级严苛,不是文殊家的人不好随意进出。

苏杭正要点头,抬头忽然见那个唤作“龄”的青年直接越过了文殊藏夏,向楼上走去。

“喂,这是人家家里,你这人也未免太不客气了吧?”

苏杭一愣,张口的是他们队里一个叫段天吾的青年,他爱慕文殊藏夏许久,自然是看龄哪儿都不顺眼。

龄却没有理他,他的侧脸如玉如锋,一身霁蓝长衫直直地越过了众人,贵气得不可言,和这人间彷徨楼融为一体,颇为和谐。

文殊藏夏根本不在意,反而一脸的星星眼地看着龄。

“别闹,龄是我哥哥的爱徒,人间彷徨楼十二楼我都进不去,他可是随意进出的。”

此话一出,众人具惊。

苏杭也是一愣,他原本以为这龄顶多是文殊一脉替文殊藏夏找的护卫,没想到竟然是文殊春秋之徒。

他实在是太低调了。

段天吾有些意外,“原来是这样,他……说起来,我们在长曦一块处了十多天,独独这位‘龄’,我们什么身世都不晓得呢。”

他脖子有些红,“不晓得他姓甚名谁,我……”

文殊藏夏有些意外,“咦,你们难道认不出他吗,我还以为你们都认得他呢也没见你们问。”

苏杭道,“怎么说?”

文殊藏夏望着青年的背影,有些向往道,“他叫步月龄。”

苏杭一惊之后反而有些了然,龄……啊,他早该想到的。

这么年纪轻轻能有这个身手,除了步月龄还有谁?

段天吾也是一愣.

步、步月龄?

这个名字?

段天吾一改方才的无礼,支支吾吾地望着青年远去的背影,“他、他就是那个,步月龄?一年前斩杀浮屠老怪,两年前灭了西魔一族,三年前……他就是那个天榜新秀第一人,步月龄?”

文殊藏夏笑眯眯地转过头,“那可不,我爱死他了。”

段天吾一下子萎了,苏杭拍了拍他的肩。

女神太遥远,情敌太强大,这也没什么办法。

段天吾有些难受,“完了,我竟然步月龄面前丢面子了,他肯定讨厌我了,我……哎,我可喜欢他了。”

苏杭,“……”

算了,他也理解。

步月龄这个名字,十年前还寥寥无所闻,近十年来,他降妖除魔的事迹已经传送到每一个年轻一代的心里了。

他似乎不过三四十来岁,这个年纪配上他地仙境的修行,已经诠释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天才。

他出身西猊皇族,拜入天阁,如今苏杭才晓得他竟然也是文殊春秋的徒弟……这人真是集天地灵气唯一,受世上所有宠爱。

苏杭忽地想起了一个人。

多年前,也有一个人的传说,如步月龄这般遍布天下,只是如今……已经成了正道人一个不能说的名字。

苏杭为人生性平和,多年前在白玉京也格格不入,他心里忽地来了一口气,想起那些传闻,忍不住上前拦住了步月龄。

那霁蓝长衫的青年原本已经走到了楼中央,兀然被苏杭拦住了,他微微蹙眉,望着这个对他来说并不算熟悉的男人。

苏杭咽了口口水。

步月龄的目光如刀如剑,看得他心里发麻。

他只是……只是实在意难平。

但是这个人,绝对是,知道那位——

苏杭一咬牙,道,“步月龄?十三年前在白玉京,相折棠前辈到底是为什么入的魔?”

那几人的小队兀然静了下来。

苏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加快,他怎么也想知道一点点的真相。

他知道的,步月龄这个名字,在白玉京的历史上也算是有些传奇的一笔,毕竟他——

俊秀的青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冷漠,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让开。”

苏杭霎时便跟漏了气似的,眼睛有些红,当年那次他正好外出不在白玉京之内,他怎么也不相信……他呐呐道,“就是,相折棠前辈当年到底是不是有苦衷,我……”

步月龄淡然地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你说的是相折棠?我不清楚他从前如何,我只知他是东魔境之主,你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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