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一个下午。
天黑前狂风大作,乌云浓厚,在天上翻滚交合,不见落雨,不闻雷鸣,风声发出呼号。
喜宝睡醒看见了这一旷世奇景。好天气,她喃喃自语。起身就去拿伞。教室后面的挂钩上有很多闲置的伞,为了预防夏季突如其来的暴雨,同学们准备的。她挑了把最大的,捧着它冲出教室。
像捧着一件圣物。
摩擦摩擦,在光滑的楼道里急速摩擦。伞尖擦出火花。
奔到墙下。
墙下放着一张桌子,喜宝早前从没人上课的教室里偷运过来的,在一个黑漆漆的夜。
谢天谢地,桌子还在,喜宝踩着,把伞放在墙头,爬了上去。
深呼吸。她站在房顶上想着等着时机。
直到风起。
喜宝抱着赴死之心,饮烈风作美酒。
不要害怕,内心强大。
深呼吸。
握拳。
不要害怕,内心强大。
去他的,爱咋咋。
于是她撑起那把大伞。伞罩漆黑,富有弹性。
纵身一跃。
Up!GoonPIKACHU!去吧皮卡丘
风力托着喜宝,借助伞罩完美的降速效果,慢慢将她放在地上。
成功了,喜宝想。
天意不可违,我赢了。喜宝想。
嗷嗷嗷嗷。喜宝想。
只是世界上不止她一个人。
正往学校走的叉包看见的情形是这样的。
一个人从天而降,举着一把大黑伞,飘然而至,毫发未伤。落在地面时,尖锐的伞骨正停在自己的鼻尖。
一滴雨水滴了下来。
他楞在喜宝面前好一阵,骂了一句有病,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时间如果能重来,他一定不会在大风的日子出门。
此事知情者甚少,可以说天衣无缝。仅仅在门卫上交的奖金申请报告中稍有提起。那份报告如下所述:
那天我正紧巴巴盯着监控,动都没动,像石头一样,有点乏,我抽出一根玉溪,想要提提神,打火机快要燃烧时,我忽然想到,我是一个门卫,我要给学校树立良好的形象,这是我一个门卫的自我修养,想到这里,我决定不抽。我放下了打火机,继续看监控。就在那一刻,屏幕中一团黑影从围墙处往下滚,滚雪球似的到了墙下,变成两倍大,和另一个雪球合二为一!我吓得直冒冷汗,直到烟头烫了我的手,才一个机灵,想到,我要告诉学校!我拨通了电话,赶紧告诉领导说学校出了事。主任就来了。我把事情一股脑儿讲给了他,他听完后说会加强防范的,要我先别声张,以免打草惊蛇。主任还一再强调要给我涨工资。我不是为了钱,我只是为了维护好学校师生们的安全,这是我一个门卫的自我修养,义不容辞。
这份奖金报告很有感染力,却没有说服力,校领导看完摇头叹气,吐出了个烟圈。
这份奖金报告说了谎。除了无处不在的自我修养和奉献精神,还有神出鬼没的烟头。
门卫要涨的工资没有批准。
瘦而无臀,终日奔波劳苦,命无所得。奔波倒不见得,劳苦是难免的。
或许他真该改名,或者是丰个臀。寻找无双中写道,尘世嚣嚣,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是困难重重。如果门卫看见了,定会举起双手赞同。如果叉包看见了,也许要把手掌拍烂。
夏去秋来,在一个同样的只有当事人认为的风雨交加好天气。围墙附近蹲点多时的主任揪到了打伞跳墙,结果摔得狗啃泥的叉包。
无论叉包如何解释,他都洗不干净了。
当天叉包孤零零举着破伞,立于教室外一颗大石之上,郁闷了好久。
伞举好,那只脚也不许放下来。主任对他吼。
叉包如鹤般被人潮人海包围。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喜宝远远看到,心里不是滋味,她觉得事情因自己而起,不能袖手旁观。何况他好汉做事好汉当,竟没有供出自己。这份精神让人为之动容。
喜宝暗下了决心。
放学时,叉包拖着软绵绵的双腿,缓缓地往校门口移动,偶然抬头,发现喜宝在门口翘首等待,霎时觉得末日到来,天黑黑。叉包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却还是迈开了小碎步拖着时间来到了喜宝面前,叉包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喜宝拉着他去了路对面的奶茶店。
喜宝拉着了他一路狂奔,飞去了路的那边,三步两步蹦上台阶,对老板喊,老板,两杯红七。老板说好嘞。
我请你喝奶茶,喜宝又回头冲叉包眨巴眼睛,叉包在一旁捂着大腿,近乎绝望,一脸生无可恋。经过一天站立,那两条腿像棒冰一样,随时可能会被外力折断。
你..到底...想..干..嘛..叉包硬生生从牙缝中挤出来几个字。
将功补过。喜宝说。那样子有点好看,挺讨喜,像只小狗摇尾巴,眼睛亮晶晶。
叉包别过脸不看她。这副样子,似曾相识,和当年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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