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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蔓不枝

众人聊得开心,贾母等人聚在一起摸骨牌。年轻人聚在一起说笑。

秦可卿表现得既是温婉,又有一份淡然。她自觉很自然的神态,却让其他看在眼里的人,对她有一种神秘以及想要尽多关心她的感觉。

几人相互说着各自的经历,贾璘只说自己自幼失怙丧母,倍感人间凄凉。其她人听得动情落泪倒也罢了,秦可卿更是抹泪不断,湿透了鲛帕。

“璘哥哥不要再说了,我先不要说,她眼看着就是泪难禁。”贾宝玉抹着眼泪劝道。

他这一说,秦可卿精明地接话道:“璘大爷确实不易,侄媳妇可卿有同情也是寻常。”她这样报出名字,是担心贾宝玉先失口说出。在场的几人就都知道了秦可卿的小名,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也很寻常。

贾璘不再说,秦可卿自己却接着喃喃说了下去。

作为一名弃婴,她被大成的慈善机构“养生堂”收养。后来被一个叫做秦业的人,抱回家去抚养。

秦业夫妇原本年龄偏大而无子女,却于后来生了一个儿子,取名秦钟。

年近七十、营缮郎秦业的官职不高、收入寡淡,秦家的生活状况也很一般。秦家又没有什么豪亲贵戚,甚至亲族都很少。

可就是这样的人家,却因为养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获得了豪贵贾氏的聘书,秦可卿就此得以高嫁。

贾蓉脾性顽劣,但长得仪表不凡。他又是宁国府长子长孙,是确定的未来继承人,身份自然不低。

当下秦可卿说了这些大概,林黛玉、甄玉莲、薛宝钗等人都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各自都懂得:秦氏可卿,这是攀了高枝。

秦可卿知道这几人或许会有其它想法,也只得淡然笑道:“说起来,这是上天补偿我从小悲苦的坏命运罢了。”

林黛玉等人见她说得坦然,也对她笑着劝说几句。贾宝玉本来跟着说笑,此时因为听得乏味而有些坐不住了。

“可卿,不是说你有个弟弟与我年龄相仿,又还比我个头还高些吗?等到哪天,你叫他来府里,我们见见面?”他提着建议说道。

“好啊,鲸卿必也是开心。”秦可卿笑着答应。

“鲸卿?真是好名字。”贾宝玉称赞着说道。

看看聊得差不多,秦可卿有些疲惫。贾宝玉连忙说道:“我这就去问老祖宗,看你住在哪里合适。”

“你问不如我去问。”薛宝钗站起来笑道。

贾宝玉听了脸上一红,连声说了几个是。随后这两人就走出屋子,前去询问贾母。

屋里暂时安静,林黛玉和甄玉莲也想出去走走。她们才一起身,贾璘也不便独自留在屋内,只好站起来跟随。

经过秦可卿的身边,他低声说道:“你是弃婴不假,却并非凄苦出身。”他的声音虽低,对于秦可卿来说却不啻为一声霹雳。

“啊?”她低呼一声,情不自禁地要抓住贾璘的衣襟。

林黛玉和甄玉莲觉得有异,回身来看。秦可卿的手就此停在半空,眼睛却紧盯着贾璘。

对她点点头,贾璘接着低声说道:“我会帮你查明。你自己不必怯懦娇弱,更不必委曲求全。”

也早已隐约听闻了许多传言,此时再见他说话神态郑重,秦可卿的眼圈顿时发红,眼泪瞬间滚落了出来。林黛玉和甄玉莲见状知道有特别情况,径自先出了屋子。

立刻道个万福,秦可卿低声说道:“璘大爷必能救我。”

“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贾璘低声回道,“若想人爱及爱人者,必先自爱。你将来定有大造化,先记住这几句话!”

这几句话听到,秦可卿泪如雨下,颔首致礼不止。她或许有疑问,不知道贾璘为何说得这么准确,却能够明了他的用意。这话里面既有对她言行的不满,更有对她本人的认可和寄望。

再抬起泪眼的时候,她的眼中已无贾璘的身影,脑海中却持续回荡着那几句话。

出得门外,贾璘见到林黛玉和甄玉莲,在打着几盏灯笼的几名丫鬟的陪伴下,正在院子里漫步。

跟了过去,林黛玉屏退旁人,小声问道:“可卿果然身世悲凉。”

她这话既像是慨伤,更像是询问。

“每个人都会有些机缘,来纠正各自的偏颇命运。她的机缘,不知是否也到了。”贾璘随意说道。

那边薛宝钗和贾宝玉也不必去求问贾母,只问王熙凤就对了。

“哟,我们只顾玩得开心,没有注意蓉哥儿媳妇儿累了。”她拉过李纨来代替摸牌,随后走去找秦可卿。

见她还在抹泪,王熙凤连声说着“告罪”,搂着她的肩膀说道:“蓉哥儿既然不回来,你就跟我一起安睡!琏二爷这两天也外出公干,后天才回来。到那时,我们一起给璘哥儿道贺就是了。”

既然是这话,贾璘自然也不好让荣国府来出这笔钱。他随后再走来说道:“二嫂子,别因为我的事破费。我虽贫困,好歹现在也能拿出些银子出来。”

“这自然是越多越好!银子堆成山,我见着才乐呢!”王熙凤笑着说道,“可这银子烫手,我却不敢接着。走,我们去问老祖宗,看看有没有这个理,要贾府百年不遇的进士哥儿自己出银子办酒席?!”

贾璘连忙告罪,王熙凤却不依不饶,一阵风似的跑到了贾母的身边。

“老太太,咱们家的进士哥儿,这还没做官却先要摆官架子了,只说脸上挂不住,要自己出银子请大家吃酒呢!”她埋怨地笑着说道。

“哟,这可不行。”贾母把面前的骨牌推倒,严肃地看向贾璘,“璘哥儿虽然近两年有点积蓄,但总还是十七岁的哥儿。况且贾家出了位进士,自然是要从官中出这笔银子的。”

贾璘不敢再争执,只好笑着拱手答应下来:“老太太颇费,太太们颇费,凤姐姐费心了。”

“这是担心我不出银子?进士哥儿越是瞧不起,我却越要拿银子,一百两如何?”王熙凤两手叉腰嗔笑着说道。

知道她嘴巴很厉害,贾璘还是说道:“凤姐姐终归是大气的人。”

“哈哈哈。”贾母开心地笑道,“要说能和凤辣子大胆说上几句话的,我看只有璘哥儿了!”

贾敏看向贾璘,也笑着称赞道:“璘哥儿站在凤丫头面前,还真有义士的模样呢。”

“哈哈哈。我果真有有那么凶恶?!”王熙凤被她的话逗得大笑不止,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中庸之道

说笑着,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王熙凤拉着秦可卿的手,平儿和其她丫鬟、婆子,走去所住的后院。

贾府这边准备着,朝廷正式公布了进士们的名次。贾璘因为对策顺畅、打动圣心,被钦点为一甲二名。

贾璘还是在老宅接受了传报,再与其他进士们一起进宫道谢圣上恩遇。

皇帝先去觐见了太上皇,把本科考试的情况作了汇报,并获得了他的称赞。

返回大明宫的宣政殿,皇帝升上御座,接见了一众进士们。拜舞已毕,贾璘等人退出皇城,立刻就被各自的亲友接走。

贾氏两府都是大门洞开,各自都是张灯结彩,迎来送往道贺的官贵不断。

获得进士称号,于己于家,的确是一份特大的荣耀。

一甲会有“进士及第”的称号;二甲就是“进士出身”;三甲为“同进士出身”。进士及第这块匾额,应该挂在宁国府还是荣国府,成为贾政和贾珍争执不休的问题。

贾珍说“贾璘应该是宁公后辈”,贾政却低声提示道:“连他自己都说是远亲呢。”

贾珍再要坚持,贾政再说道:“我已为璘哥儿,在荣禧堂的后面,辟出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子居住。”

“政老爷好意,可宁国府也是偌大,也可以找出这个院子。”贾珍不依不饶地笑着说道。

性情温和的贾政对此并不多说什么,而是拉着贾珍去见贾母。

这是不能回绝的恳请形式,贾珍自知必会落了下风——按说是宁国府为大,但两府目前实际的掌舵人,的确是荣国府的这位七十几岁,头脑仍很精明的老妇人。

两人到了荣庆堂,各自跪拜请安后,把安定贾璘的事情,先后以各自的理由说了出来。

贾母沉着脸听完,径自说道:“你们都好糊涂,事情不是这样办的!”

两人连忙躬身静听,再没有多余的言语。

“璘哥儿年龄不大,却很有主见和定力。那块‘进士及第’的匾额,理应挂在他的祖宅。”贾母心里毕竟也是不舍,但也只有这样说,“至于他的安居问题,因为最早就在荣国府,对这边也熟悉些。珍哥儿不要再争执,就让他住在荣禧堂的后院吧。”

贾母做了决议,贾政暗松口气,贾珍也不再多说。那块令人眼馋的匾额,总是没有挂在任何一家的正堂门楣上,也就不必再你咬我、我咬你。

贾璘听说了这件事,立刻前去拜礼、道谢贾母的宽容大度和处事公道。

“璘哥儿中了进士,又竟然是位榜眼,说不得就是天大的喜事。”贾母说到动情处,不禁拿着手帕擦擦眼角。

“圣上恩遇,璘自知也有赖祖宗庇佑。”贾璘恭敬地答道。

“我的榜眼哥儿,你说哪句话,都是我从未听到、从没敢想过的。”贾母感慨地说道。

“老太太必得百年富贵。”贾璘祝道。贾母听得欢喜,再有贾敏、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等人劝慰,情绪稳定了下来。

“榜眼哥儿说了有赖祖宗庇佑的话,那就要去报给祖宗得知。”贾敏看似随意,却已代贾母做了指示,贾珍等人立刻去安排。

得到空闲,林黛玉笑眯眯地走近贾璘,低声说道:“你好大胆!竟然视科考如儿戏?!”

“小妹这话从何说起呢?”贾璘诧异地问道。

开心地笑了笑,林黛玉接着说道:“那天说不要做状元、不要做探花,我以为璘哥哥会靠后些,你却就做了榜眼!竟有这么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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