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裴珏提及陶氏,姜窈的眼神迅速黯淡了下去,不无哀伤地道:“我阿娘六年前过世了,这玉佩也是她临终前给我的,说这是我和镇国公府裴家六郎的定亲信物。”
姜窈说着,又把那玉佩取了出来。
裴珏这次接了过去,他摩挲了两遍那玉佩,又问:“令慈可还曾说过什么?”
姜窈摇头,她阿娘甚至连裴六郎叫什么都没告诉她。
其实,打她出生起,她阿娘的身子就很不好,精神也时常有些恍惚。
后来,姜庆先将她阿娘关在了屋子里,不准任何人见她。
姜窈记事起,常常会听到那屋子里传来凄厉的叫喊声。
她那时,对陶氏既陌生又害怕。
随着姜窈长大,她从下人嘴里得知陶氏是得了癔症,姜庆先关陶氏,是怕她发狂后伤到旁人。
但对母亲的渴望战胜了恐惧,姜窈不止一次偷偷溜进那屋子里见陶氏。
陶氏常年糊涂,见了姜窈也不认识。偶有清醒的时候,知道姜窈是她的闺女,但她对姜窈也非常冷淡,只在她面前骂姜庆先忘恩负义,迟早天打雷劈。
姜窈也是在陶氏语无伦次的话中,知道了外祖是谁,也得知了外祖与姜庆先之间的渊源……
想起往事,姜窈神色黯淡。
裴珏无声叹气,将那玉佩递还给她。
“明日我送你回去,再去祭拜令慈。”
姜窈连连摇头,“我不回去。郎君,我此番跑出来,就是为了去京城寻你。”
去京城?!
裴珏蹙眉,“建宁府距京城路途遥远,你竟敢孤身一人上京?你知不知道多危险?”
且不说这往后漫长的路途,就说眼下,她才刚出建宁府,就被人绑了。
若非机缘巧合遇上了他,这会儿还不知是什么境况呢。
要是换成其他人,裴珏不会多这句嘴。但姜窈是陶荣谦的外孙女,他下意识把她当成小辈,不仅多了嘴,语气也甚是严厉。
姜窈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语气唬住了,她泪眼朦胧地望着裴珏,颤着声道:“我父亲与继母,想把我嫁给一年近四旬之人做继室。我没了法子,只能拿上庚帖和玉佩,去京城。”
裴珏这才知其中缘故。
他深深地看了姜窈一眼,然后踱步去了窗边,背对着姜窈。
姜窈所言应当不假,那玉佩也是真的。
那是裴家嫡支嫡脉才会有的。
裴珏也有。
但他那玉佩还被他好好收着,所以与姜窈定亲的不是他。
况且,他母亲也绝不会擅作主张给他定亲。
他是裴家的六郎没错,但裴家不止他一个六郎。
他的侄子裴阙也行六。
裴阙年十八,与姜窈的年纪相当。陶氏从前是侯府贵女,与裴阙的母亲梁氏相熟也不奇怪,两家口头替孩子定下亲事更有可能。
但是……
裴珏神情凝重起来,但是裴阙自幼与永安侯府的嫡女周磬遥青梅竹马,据他所知,两人早互生情愫。
他曾听他母亲乔氏说过,他那三嫂,也就是裴阙的母亲梁氏,也与永安侯府有了默契,要去侯府提亲。他出京已有一段时日,没准这亲事已经提了。
如此一来,姜窈的处境就尴尬了。
梁氏若真的曾经与陶氏定下过两家的亲事,她如今又想替裴阙求娶周磬遥,那便是不守承诺。
是裴家失约了。
更何况,姜窈是陶荣谦的外孙女,她如今已无任何倚仗,于情于理,裴珏都不能不管她。
裴珏沉吟片刻,想着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之后再带她回京城,裴家定会补偿她。
可于姜窈而言,裴珏沉默了这么久,足以让她忐忑不安。
她垂眸看着脚尖,想着自己方才只顾着激动了,好像忽略了眼前这人的年纪。
他应当比她年长好些,会不会已经有家室了?
阿娘虽告诉她,她和裴六郎有婚约,但今时不同往日往日,谁知道镇国公府还认不认这门亲?
“郎君。”
姜窈抿唇,低声唤着裴珏。
裴珏刚好转身,闻言轻轻“嗯”了声,“有一事,我须得让你知晓,我……”
“郎君是已经有家室了吗?”姜窈打断了裴珏的话,“若郎君已有家室,那我便回建宁府去。”
裴珏微怔。
他本想告诉姜窈,和她定亲的不是他,是裴阙。裴阙如今也无法娶她,但裴家会补偿她的。
可他没想到,姜窈竟然会说这话。
“回建宁府?”
姜窈颔首,“若郎君尚未成亲,但已有意中人,我也不会缠着你的。”
小娘子说这话时垂着头,青丝倾泻如墨,那张巴掌大的芙蓉面被遮挡了大半,看上去委屈又可怜。
裴珏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淡声问:“你可知你回去了会是什么结果?”
姜窈点头。
她道:“但我不会如他们所愿的,我,我宁肯去做女冠,也绝不让他们如愿以偿。”
裴珏沉默了。
姜窈无论是被嫁给那年近四旬之人做继室还是去做女冠,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刚才准备好的说辞,已然不适合再说出口了。
“不曾,”裴珏将先前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道:“我并未成亲,尚未定亲,也没有意中人。”
不管怎样,先把姜窈带回京城再说。
如此,方不会辜负他和陶荣谦那段师徒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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