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指挥虎贲军一行人调转马头,数百人浩浩汤汤启程了。
萧牧川冷戾的目光却仍盘桓在远处那辆渐行渐远的简朴马车上。
须臾,他眼角眉梢的戾气略微淡去,极深极黑的眼底渐渐浮起一丝疑惑。
他记得前世的谢含章被贬之后,在永泠县待了很久,并没有回京。
可看刚才那太监,分明是奉旨来接他回去的。
萧牧川的眉头紧紧蹙起,他重生而来,前世的事依然记忆清晰,历历在目。
如今是崇光四年六月,很多事情还没发生。
前世的谢含章此时没有回京,一直待在永泠,直到崇光五年初,东南战事爆发后,他的父兄被困战场上,孤立无援,给自己写信求援,想要借用漠北兵马……
而今生的谢含章却回京去了。
萧牧川微眯了眼睛。
谢、含、章……
他会不会跟他一样,是重生而来?
“赵云逸。”
萧牧川霍然出声。
“在,王爷。”赵云逸连忙策马跑了过来。
他是萧牧川手下最得力的将军,年纪与他相仿,武将出身,身上有种直通通的武夫之气。
萧牧川的目光一直盯着前方的马车,吩咐道:“你让副将带几个人走香江水路,去淮安省。”
旁边两个下属俱是一愣,他们这不是要上京去吗?
还没反应过来,但听萧牧川继续道:“沿途以官差名义搜查私人商队,但凡是前往淮安省的都要检查一下。”
一个身着白布袍,作文人打扮的中年男人略微疑惑,道:“王爷,这是为何?”
萧牧川瞧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缓缓道:“截住发往平凉侯府的邮筒。”
如果谢含章是重生而来,一定会给他父兄写信提醒东南战事,做好防备。
只要拿到这封信,一切都能确定了。
想到前世的事,萧牧川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更冷了几分。
赵云逸却还是一头雾水,平白无故去截平凉侯的信,图什么?
他是一介武夫,只晓得打战,不懂朝政之事。
而旁边那中年文人是萧牧川的谋士鲁停鹤,他心里通透,略一思索,顿时明白过来。
平凉侯是谢丞相的父亲,又是从这里发出的信,多半是谢丞相写的。
如今朝中局势风起云涌,谢丞相刚刚起复回京,写封家书回去,信中肯定会提到他对朝局的态度,以及对父兄的建议。
如果能拿到这封信,必定能让王爷对目前朝中局势摸得更清晰,也更有利于他们此番上京的行动。
计策是好的,但这是家书,想要截取,谈何容易?
何况这样的家书一定不走官方驿站,而如果是交予私人商队传递,多半不是用真名,如何搜查?
他还没问出口,萧牧川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眼神飘向远处,淡淡道:“那邮筒上,有一个手指头大小的梨花纹。”
鲁停鹤:“……?”
他一时愣住,神色有些莫测起来。
邮筒上做私印,历来有之,一般是用与收信人约定的暗号,尤其多用在家书上,极为隐秘,不为人知。
问题是,王爷怎么会知道人家家书的邮筒印记?
赵云逸心直口快,直截了当问道:“邮筒私印是亲近之人才知道的,王爷怎么知道谢丞相的邮筒私印是梨花纹?”
鲁停鹤也想知道,便悄悄打眼看去。
却见萧牧川冷冷盯了赵云逸一眼,直把他盯得垂下脑袋,一脸莫名其妙。
鲁停鹤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没听见。做幕僚,最要紧的便是要懂得闭上嘴巴,不该问别问。
方才被一伙百姓拦道相求,王爷才绕道过来出手收拾了这个昏官。
如今料理妥当,鲁停鹤上前一步道:“王爷,既然如此,就让五十军士走水道去淮安省截信。剩下兵马继续走平阳……”
“不。”
萧牧川的目光继而转到前面长长的车队上,冷笑道:“跟上去,走京南官道。”
鲁停鹤:“……?”
赵云逸:“……?”
他们一行都是漠北铁骑,走平阳小道明明可以更快到达京城,为啥想不开要去跟在人家马车屁股后面?
·
回京之路漫漫,七月天气变幻莫测,倏忽一场大雨骤降,暑天的热气倒是消散了许多,带来一丝难得的凉爽。
但这一冷一热的变化之间,谢含章的身体却有些吃不消,昏昏沉沉地便病倒了。
李公公来瞧他,担忧道:“丞相,您看要不要休息几日再走?路上车马劳顿,您可要保重身体,要是您有个好歹,奴才就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皇上砍的。”
谢含章微微勾了嘴角,没有表态。
李公公见他神色有异,心知他不信,却想起干爹来辛曾经神色莫测地说过:“他是丞相,哪怕是被贬,也不许你们落井下石,旁人也就罢了,唯独他不可。”
李公公只是个小太监,没得在御前侍驾,揣摩不到圣心,但是他那个干爹可是日夜都在皇上跟前的,最是清楚皇上的心思。
再联想此次皇帝贬他出京,也没有褫夺他的官职,心思着实难猜,他更加不敢怠慢。
于是连忙道:“皇上爱惜丞相,若是真有半点不妥当的,只怕心疼得不行,丞相一定要保重身体呀。”
谢含章只是淡淡笑了,却没说什么,挥挥手让他下去,只让怀安过来照顾他。
从此地到京师路途遥远,他不想再多耽搁,便继续日夜兼程。
好在有他京中好友梁玄照亲自给他带来的雪莲养荣丸,到底是名贵药材,至少能够提着精神,不至于真的病到不能赶路。
而萧牧川一行人始终不紧不慢地缀在虎贲军后头,明明是剽悍的漠北铁骑,却硬生生拖慢了速度。
不单单是萧牧川的属下鲁停鹤等人万分不解,连前头的李公公也心生奇怪。
这日,行到了岔路口处,继续往前走是官道,而旁边有一条山间小道,小道虽然狭窄,却更近些。
谢含章想着早点回京,便让李公公走小道,不曾想,后头那行铁骑又跟了上来。
李公公心里咯噔一下,蓦地惴惴不安,这山间野路的,不像官道沿途有烽火台,万一这活阎王想干点什么事,都没得报信。
但是这人不好惹,各走各的路,他也不能去驱逐他。
他想了想,将此事禀报了谢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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