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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望反复纠结，最后决定信守对周兢的承诺。

“你慢点儿开啊，到家好好休息。”

许东尧愣了下，也不疑有他，只是觉得这小子今天婆婆妈妈的。遂笑着骂了句：“搁这儿示爱呢？神经病啊你。”

“去你的。”

许东尧已经挂了电话，线路里传来嘟嘟嘟嘟的声音。

江望握着手机，在心里重重叹息。许东尧是兄弟，周兢也是兄弟，可是终究啊，他还是选了帮周兢一回。

江望始终没想明白，这些年，他们几个到底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不来不往，鲜少联系，就因为一个林染么？

江望也不敢想象，要是许东尧来云京参加邱星的婚礼，今晚在金滩洗浴中心看见林染时，会发生什么状况。

得有八年了吧，江望粗略地算算，林染消失了差不多八年，没想到啊，刚刚就这么被他和周兢给碰上了。江望觉得自己当时脑子也是短了路，翻来覆去想到的都是，林染刚消失的头几年，许东尧发疯似地到处找她的情景。

江望就想，这一定得马上告诉许东尧啊。可是他也就刚拿出手机，拨出去才响了一声而已，便被默不吭声的周兢按住手挂断了。

周兢那会儿神情莫测，问他：“你干嘛？”

江望很诚实，也着急，指着林染消失在足浴房间的背影说：“我赶紧打给尧哥告诉他啊，那不林染吗？她怎么在这儿啊。”

周兢其实也一直在盯那个方向，他按着江望的手，沉默了好一阵才又开口说：“你是不是糊涂了，现在告诉许东尧算怎么回事儿，你就能确定他到现在还对林染放不下？他跟欧姝意说不定这一两年就会结婚。”

江望被他分析得默默放回了手机。

是啊，告诉许东尧又有什么意思，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一生之中又能有几个八年，早就放下了罢。

“江望，帮我个忙吧，今天碰到林染的事，只有你知我知，别告诉任何人。”

江望困惑地问他：“为什么？”

周兢沉默了一阵，幽幽说道：“许佳娆那时候说她为了钱跟富商走了，可怎么就沦落到这儿了，我想了解了解这些年她都干什么去了。当年很多事都让我挺不甘心的，就意难平吧。”

江望那会儿真想问他，你说的“别告诉任何人”，这“任何人”其实就是许东尧吧。这么多年，你都耿耿于怀没放下她，怎么就能确定许东尧放下了？

可是一转念，那时欧姝意对他说的话啊，又鬼使神差地萦绕于耳边。

江望追了欧姝意挺长时间，但是后来欧姝意哭着跟他说，江望，你人特别好，真的，可是感情的事就是没办法，我喜欢许东尧，想跟他在一起，你帮帮我吧。

真他妈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望那会儿特别烦特别躁，这个也求他帮一把，那个也求他帮一把，合着都把他当月老许愿呢。

可是正如欧姝意所说，感情的事就是没有办法，他见不得欧姝意掉眼泪。

所以，在许东尧的电话回拨过来时，看着周兢异常警惕的目光，江望艰难说了句：“行，放心吧，我不提。”

*** ***

从机场出来，许东尧没有回家，深夜的街道上霓虹耀眼，却掩不住寂寥的底色。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开着，见到了醉酒扶树哭泣的伤心人，见到了努力生活刚刚收摊的蹬车人，而自己这种深更半夜在街上开车闲晃的，又是哪一类人，许东尧没能理清。

车子在夜色下疾驰，不知不觉的，他竟然又把车开到了这个地方。

碧珠澜庭。

没有车位，许东尧找了个近门的二排停下。降下车窗，又点了支烟，冷空气悉数灌进车里，混着烟雾，一并扑散在他轮廓深邃的脸上。

碧珠澜庭在盉江已经属于旧小区了，但路边车位里仍是停着辆辆好车，可想而知，这里的辉煌气氛从未散场，依然是很多人心目中飞龙腾凤的风水宝地。这些年，它跟隔壁的盉江雅苑，房价一路攀升，那些暧昧的、快乐的、悲伤的，只属于他们的陈年旧事，早已匆忙地被光阴掩埋。

可是，他却始终记得。并且年岁越久，便愈加深刻。

巡夜的保安往他这边扫了几眼，许东尧夹着烟的那只手顺势抬起，冲保安摆了摆，那人愣了下，而后拿着手电筒和对讲机快步跑了过来，近了才笑呵呵地对许东尧招呼道：“还真是你啊东尧哥。”

许东尧推开车门，长腿一迈下了车。

曾经的少年长大了，他看着眼前的黄齐，也比自己矮半头而已。许东尧想起从隔壁盉江雅苑搬走的时候，黄齐还不到他的肩膀，这才几年。

许东尧眉眼一弯：“你都长这么高了，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放寒假了没什么事，替我爸值个班，他感冒了。”黄齐挠挠头，小时候就很崇拜许东尧，他露着白亮亮的牙，单眼皮笑成两条弧：“东尧哥，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顺路就过来看看，”许东尧抽了口烟，转移话题：“上回碰到黄叔，听他说你都上大学了，真快，哪个学校？”

“嗯嗯，快毕业了，”黄齐好高兴地跟他报告：“盉大法律系。”

许东尧笑着伸手在他头顶揉了下：“厉害。”

被偶像夸了，黄齐羞赧一笑，本来想说不厉害，当年东尧哥你可是高考状元呢，盉大都不收你学费，跟你比，我这算什么呀。可是很担心偶像觉得自己过于溜须拍马，就没把这些心里话说出来。黄齐低头摸摸鼻子，努力找寻跟偶像之间的共同话题，终于，让他找寻到一个昔年交集——

“对了东尧哥，林舸你还记得不？”

许东尧一怔，想吸口烟的动作也跟着停摆：“嗯，记得。”

黄齐没发现异常，很开心地跟偶像分享着自己的高兴事：“我想你肯定也会记得，那时候你还经常教我跟林舸玩篮球呢，之前我俩聊微.信，有一回他还问起你。”

心底一阵骇浪奔腾经过，燃长的烟灰掉在手背上，他也来不及掸：“你跟林舸有联系？”

黄齐认真点点头，清澈的目光里尽是遗憾：“本来他家搬走之后就断联了，去年他突然加我微.信，就这么又联系上了，我才知道原来他生了病，刚治好没两年。”

许东尧指间的烟燃得都烧手了：“病了？什么病？他现在在哪儿呢？谁照顾他的？”

少年有些诧异，他当然没想到，偶像竟然对这个偶然想起的话题很感兴趣。黄齐抓抓后脑勺，皱着眉头抿了抿嘴唇：“在老家云京呢，他有个姐姐，东尧哥你还有印象吗？特别漂亮，叫林染，一直是他姐姐在照顾他，听他说……”

林染。

不仅记得清清楚楚，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忘了。

许东尧细细地想，云京啊，他都去了数不清多少次了，每次陪他回来的，只有一无所获后的满腔失落，后来，他就不再去了，不想去，也不敢去了。

认识林染的那一年，他们比眼前的黄齐还小些。

他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少年，脑海里映出那张娇俏的面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