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山贼,竟是看破了重重关节。
“你倒是心如明镜。”
他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行至山顶时,才停下。
百里池这才知,他们住的地方,应当是梁州绵延群上中最高的一座峰,只要来这山顶,凡是有大动静的地方,尽收眼底,心惊自己小看了这些人,又想到李万埠扬名边军,想来是熟读兵书,他的后人们承袭,又不断吸纳了许许多多的要领。
留鱼在她边上坐下,拍了拍地,她犹豫片刻还是坐下了。
“你往下看。”
方才上山时,树木丛生,遮蔽了视线,现在往山下看去,确实一眼能眺望到梁州城,星星点点的灯火,明明灭灭,草木被吹动影子投在地上,随风荡。
百里池自小在宫中长大,去过最高的地方也高不过皇城内的瞭望塔,而她,也从未登上过。
她呼吸一滞,原来这就是大郢梁州。
这就是天下苍生。
李留鱼望着梁州城的万家灯火,想到自己小时候的事儿:“我小时候不开心就跑来这儿,一看就是一晚上。”
“你不害怕吗?一个人在这山上过一宿?”
“害怕,可比起这个,我更害怕下山的路,就吓得呆在这儿挨一个晚上,偏偏不长记性,总是往这儿跑。”
他又像不在意似的笑笑,“小池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女儿,你爹娘一定很疼爱你,才把你养得这样好,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
世人都说先帝宠爱小池公主,为她得罪权臣,纵容女儿跋扈。
百里池心中苦笑,若是父皇真的对她宠爱有加,便不会只有例行的询问,每次家宴,每次请安,他只像是一个君王,从来都不是父亲。
母后去世的早,舅舅与她不亲,只有郁冲这个表哥时常来宫中看她。
所以才会对别人一点一滴的好都想抓住,十二岁那年,与父皇赌气跑到废弃的殿宇,跌伤了等不到人来,一瘸一拐的往外走,碰到了入宫的晏临,是他背着一步步走到升平殿。后不知怎么的,便是可以等待,也见他入宫,再后来便是听闻丞相有意为次子定亲户部尚书胡大人的女儿。
皇室家宴之上,才会指着那一步步背着自己走到升平殿,后来还特意送药,便是刁难他,下次须送什么,也只会不情愿的一趟趟跑的晏临说,“丞相家的容清哥哥最好看,我便要他。”
全然不顾他人是否心甘情愿。
百里池想到这里,心中难忍,一时是晏临无所不应的模样,一时是他临行前递上的那碗酒。
眼中涩涩,她攥紧了拳头,仇恨也好,背叛也好,这些都要他们还回来,又想到如今的自己,只觉得心中一股郁气难消。
开口便不自觉得带上几分戾气:“你又怎么知道我娇生惯养,我心中的苦又怎么比你少了呢?”
留鱼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你遭逢巨变,怕你心中苦闷无解,所以带你来我难过时就去的地方,盼着你好过些。”
“就算是以后,也能记得有个人带你去过千重山的山顶,见过万家灯火。”
他这话,是说不会强留她在山寨吗?
“什么意思……你说就算是以后,什么意思?”
李留鱼望着那一点点暗下去的灯火,借着月光,瞧他边上的姑娘,那姑娘真的好看,第一眼在襄潭边见到她时便知道。
银色的光落在她脸上,黛眉微簇,小鹿儿般的眼睛里总呈着他读不懂的事儿。
“我知道,你们这样的人,是留不住的,我师傅是这样的,玉姨是这样的,这里困不住你们,若是非要留,便会失了神采,便会…丢了性命。”
他抬起手,把百里池的披风掖了掖,从来没有见他如此安静的开口,神色平淡,看不出悲乐来,“我第一眼见到你,第一次和你说话,就知道,想必你不会留在这里。”
“入寨之人,不问前程往事,谁也不在意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是十恶不赦之人还是饱受冤屈被逼落草为寇,所以我不问你的过去,问了,也听不到真话,所幸就当一场梦,不醒最好,就当娘真的保佑我,给我带来个娘子,醒了,才是本该如此,梦,哪有不醒的。”
凉风把他额角的碎发吹的飘扬,纤瘦的少年郎站在山顶,竟生出一股寂寥。
倒春寒风往衣服里钻,百里池不禁打了个哆嗦。
李留鱼见状,忙把她扶起来,道:“我都忘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吹冷风,我们快些回去吧。”
她却握住他的手腕,望着他的眼睛:“你又怎知,他们不把这儿当一场梦呢?”
我又怎么不把这儿当成一场梦呢?
留鱼怔住,未曾料到她会这样说。
千重山上,皎月之下,似梦非梦。
在寨中被他逗弄的这些时日,百里池第一次见到李留鱼被她拉着手腕不知所措,他竟是傻乎乎的站着,好一会儿才翘起嘴角,傻笑起来,也握住她的手:“那我们就都不醒过来。”
“做一辈子不清不醒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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