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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林枝春翻开习题册,开始写上堂课结束时老师布置的作业。

可才没两分钟,她就转着笔把书给合上了。

一向清静的大脑来来回回地充斥着,陆在野最后说出的那句话,

——你就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

她甚至记得少年解下校服外套,蓦地往身上一甩的禀然,嗓音又冷又劲,不等她作声回答,冷淡瞥了她一眼后,就径自离开了教室。

林枝春低垂着眼,悄然叹了口气。

比之前两日的“冷战”状态,现下的情况貌似更复杂了……

别的不敢说,但她能肯定就今天“换座位”这件事,陆在野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而且,这个误会似乎是有她的一部分原因在的。

主要是陆在野一开始问话时,他俩似乎就隔着一层信息差。

于是,林枝春懵懵地回答给他的几句话,无形之中点燃了沉寂多日的导火索。

和墓园那日不同,和那句同样没有回音的“不如我问你,为什么要躲我”也不同。

这次,陆在野似乎毫不避讳地将心中情绪显露了出来。

脱去淡然无澜的伪装,好像有说不上来的生气与在意,撕开心上那层完好无缺的口子,倏然一点一点地冒了出来。

林枝春抿着唇,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确有必要同陆在野好好解释一句。

跟他说李舟舟那句要和她坐同桌的戏言,来源于她在办公室见到的,老余随手涂鸦过的一张座位表。

但是那张座位表十有八九是不作数的。

毕竟,我们老余一向崇尚自由发展。

他思来想去后,还是觉得座位这种人人关心的民生大事,应该由学生们自己来决定。

那排好的座位表当,他自己都没当成一回事,甚至还悠哉游哉地在上面吐着瓜子壳玩。

只有李舟舟同学看到,那张可怜到垫在瓜子壳下边的白纸时,对上面的名单提起了兴趣……

总之,林枝春确实还没生出直接换同桌的想法。

可惜,她的解释还没来得及开口,考试就先来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老余进班通知所有同学把桌椅按考试标准摆放。

林枝春扫了一眼旁边的空桌,陆在野还没回来。

她低下头,先将自己的桌椅移到后方,然后陆在野那张课桌走了过去。

指尖才刚落在冰凉的桌面上,耳边就响起一句,“我来搬吧”。

林枝春闻声抬头,看见的却不是陆在野的脸。

也是,声音响起的第一刻就不太对,没他那种散漫张扬,又冷又酷的劲,

他说话的调调,旁人学不来。

“林姐林姐,我来搬吧。”

声音再度响起,是王敢,“这课桌还挺重的,怎么能让你一个女生动手呢?”

“还好,我搬得起。”

林枝春没让他插手,提起课桌沿着墙角往外挪动,纤白的脖颈露在校服外头,像初春开出的第一枝嫩芽。

可她愿意搬,王敢哪敢真让她代劳啊。

别说陆哥的桌椅了,连林枝春的,他都想直接上手帮她搬了。

“林姐你放下吧,这个真的我来就行,您就坐一边等行吗,五分钟,不,两分钟,我肯定帮您搬完。”

“你帮我搬干什么?”,林枝春一脸奇怪,干净澄澈的杏眼里满是不解。

王敢一时语噎,“我,我……”

我了好半天,也没我出个什么明堂来。

他总不能说,因为陆哥不在,这事当然得我帮你干了。

还好林枝春也没过多纠结于这个问题,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后,转而问道,“你知道陆在野去哪了吗?”

又像是怕这句话引起什么误会似的,她忙添补了句,“快放学了,明天又有考试,所以我才问问的。”

“这,我还真不知道。”

王敢摸着自己的头脑,模样有些无助。

他陆哥向来不爱同人凑热闹,尤其是心情不佳的时候,通常是一个人翘了课出去,或是在操场打篮球,或是去天台望风。

总之,行踪不定,谁也摸不准。

“要不,我帮你问问陆哥?”,王敢末了建议道。

林枝春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她决定等考试完亲自找陆在野说清楚。

……

考试定在了周二周三,对于大部分同学而言,这是套熟悉的流程,包括但不限于熟悉的监考老师,熟悉的语数英,熟悉的做不出来的题目……

“枝春,借我摸下手。”

离开考还有十分钟,李舟舟同学已经对“一早上掌握语文书的精华”这件事不再抱有希望,试图从邪门歪道中杀出一条血路。

她紧紧握着林枝春的手,虔诚得像寺院里跪拜诸天神佛的僧者。

嘴里不住念念有词,“多的我不要,给个平均分就行,平均分,平均分!”

林枝春:“……”

她好心提醒了句,“舟舟,老余就站在门口。”

站在门口看着你。

?!

李舟舟同学缓慢且艰难地转过头去,然后果不其然地瞧见老余朝她走来。

老余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李舟舟啊李舟舟,多背几分默写有那么难吗,你看看你这是在干什么?”

“给我回座位去,不要打扰林枝春同学复习。”

林枝春翻页的手忽地顿住,倒不是为老余口中五班同学早听过八百遍了的车轱辘话所停,而是她忽地瞥见前门处多了个高瘦人影。

昨天下午,陆在野没有回教室,课桌上只一个孤零零的黑色挎包。

她那时望着那个挎包犹豫了好久,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默不作声地给他收进了课桌。

眼下倏地见到挎包的主人,倒是有些恍若隔世的心绪难平。

叮铃铃,叮铃铃——

就在这个时候,考试开始前的预备铃响了起来。

林枝春合上书,一抬头就瞧见陆在野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步履不疾不徐,下巴微微扬着,昨日的失态仿佛已全然敛起,眉眼清隽如初,冷淡如初。

老余正在讲台处对照考试安排表,没有闲心留意门口处的动静,陆在野就这么大大方方地从他身边经过。

林枝春清楚看着他站在老余身旁,比老余高出一截的身高差,看着他浑不在意抄在裤口袋里的左手,还有冷白的耳垂处倏地多出的一枚耳钉……

为了保护同学们的视力,即便是白天,教室里也仍然是亮着白炽灯的。

陆在野那枚银白色的耳钉因此在灯下熠熠发光,折射出来的璀璨,同他本人的冷淡气场无疑是很配的。

林枝春没再看下去,因为他人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准确来说,是因为他的考试位置就在她的后面。

“你,你等一下。”,在陆在野即将与她擦身而过时,林枝春忽然轻轻开了口。

陆在野脚步顿了下,最后还是停在了她的桌前。

“有事?”,话里倒听不出什么别的情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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