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裴恭慢吞吞疑惑道。
“是了。”老管家毕恭毕敬,“老奴也不认识,就把人给留下了。”
今时不同往日,当初的狐朋狗友,如今都是能避则避,谁还会专程来梁国公府里头找他?
裴恭也带着几分不解,跟着老管家往门口走去。
顺着池塘边绵延的沿廊向外,是国公府门房边的小屋子。
裴恭走近了才看清,坐在里头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梳着双丫髻,衣裳洗得发白,但却朴素干净,正低着头小口小口乖巧吃着老管家给的点心。
因为她个子还算不得高,故而坐在圈椅上踩不到地面,只能悠悠闲闲地荡腿。
裴恭凝神瞧了好几眼,仍旧没能从记忆里搜索出这么个人来。
老管家这才和蔼上前:“小丫头,你要找的三爷来了。”
小姑娘闻声抬头,懵怔着看了看裴恭:“你?你是三爷吗?”
她天真无邪地笑开一脸:“你这么年轻啊,怎么没有胡子,也没有白头发?为什么要叫三爷?”
老管家连忙阻止一番童言无忌:“小丫头莫要再胡言乱语。”
“你来找我们三爷,是为何事?”
小姑娘闻言,径直从椅子上蹦下身来,视若珍宝地捧起件灰狐斗篷,小心翼翼放进梁国公府的老管家手里。
“我是来还东西的,这件斗篷可漂亮了。”
“我娘交待说,这是三爷的斗篷。”
斗篷被规规整整叠着,狐毛灰白蓬松。
裴恭凝眸,随即便认了出来,那东西是先前在香海,扔给方岑熙御寒的。
小姑娘仰着头,细声细语:“是我娘让我到梁国公府来的,斗篷她先前全都仔仔细细打理干净了。”
“我娘早晨告诉我,找裴家的三爷就没错了。”
裴恭看看眼前的小不点,只觉得眼角一跳。
他忙不迭追问:“你娘?你娘怎么会打理到这衣裳?”
小姑娘点点头:“自然是我娘,这些东西向来是我娘打理,我娘最会干这个了。”
“娘一贯最会把衣裳打理得干干净净,平平展展。”
她又朝裴恭笑了笑:“三爷收到了东西,那我就回家去了。”
裴恭捻着狐裘忽有些出神,这狐皮厚实油润,还是二哥猎来的灰狐。
如今不知二哥的身子怎么样,他却也不能贸然出京去探,只能望着青天,遥相祈愿康复。
“三爷,三爷?”老管家又唤声失神的裴恭,“那斗篷里压着的信封掉出来了。”
裴恭这才堪堪回神,拆信来看,果然是方岑熙的几句问候,并着归还斗篷的客套言语。
裴恭皱了皱眉头。
他借给方岑熙的斗篷,如今怎么会被一个妇人打理一新?又怎么会被差给个半大的小女孩送还回来?
若不是方岑熙的妻女,这事情显然很难解释。
裴恭下意识瞧向那小姑娘走远方向。
不知是为何,得知方岑熙有妻女的那刻,他心中竟骤然莫名多出些失落。
裴恭信手把斗篷交给管家收理,自个儿闷着个脸回了院子。
如今这日子,的的确确太灰暗,也太压抑。
他思来想去,竟只剩下在香海查案的时光,像是一抹亮色,是这无趣人生里的最后一点欣喜。
他好不容易有个能说得来的人,又勉强算得上品貌俱佳,肯在人人都对梁国公府避之不及的时候,还送信纸来问候。虽这人动辄让人恨到牙痒痒,可他怎么也英年早婚了?
也许大哥说的对。
这世上,只有他裴恭还整天浪荡,不愿成家安稳,在京中与人格格不入。
裴恭脑子里思绪万千,一时间乱糟糟的。
直到入夜,他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说不清是因为家事,还是因为旁的。
裴恭只觉得不开心。
他很不开心。
辗转反侧半宿,他终于还是起身,撑在窗边,看着夜空里发亮的北斗七星,叹下一口长长的气。
他莫名觉得自己像是被人辜负了,却又说不清是辜负在哪。
如今能怪方岑熙什么?
怪他有妻女却不跟自己说?
这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些。
黑漆漆的夜色里漾出一抹裴恭自嘲的笑声。
他又想,他要是个女儿家,横竖要骂方岑熙一声负心汉的。
根本不需要像现在似的,还要找什么冠冕堂皇又无理取闹的原因。
他只要想骂,便就能骂了。
定要骂他十声才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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