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陆齐光的多数时间,都被框在那四方围墙之中。
她生来便是帝后最为疼爱的女儿,相应也失去了很多自由。她需得学得端方,需得性子娇柔,需得点化红妆,不能奔跑,不能疯了似地玩闹,一言一行都要受到深宫规矩的约束。
上一世,她被才俊环绕,却从未真正看清旁人。如今重生,她带着上一世的记忆,终于撇开非奸即盗的恶徒,以报仇为动力、不断向前,也收获了从未有过的体验。
譬如奔跑,譬如乔装打扮,譬如潜入赌坊。
又譬如,与牧怀之携手,向着同一个目标挺进。
陆齐光面朝巷内,将双手背在身后。
她看着牧怀之终于动身,从窄巷子里一点点地挪出来,来到她的面前。
“牧小将军,你是怎么做到的?”她眼眸明光清澈,像经水濯洗过,又向前轻轻挥动手臂,比划了一个进球的手势,“鲍三郎那么大一个人,也能将他打飞吗?”
牧怀之一时扬眉,神色讶异。
没想到,他的小殿下竟然还对武学感兴趣?
他略微思忖,筹措言语,想将个中原理讲明白。
可还没等他整理清楚,却见陆齐光溜溜达达、转眼已绕到了他的身后。
“既然小将军能将鲍三郎打飞……”
陆齐光慢条斯理,笑吟吟地向后退了几步。
“那本宫想,小将军此刻,应该还是有力气的吧?”
她看准距离,小跑几步,噌地便往牧怀之的背上跳了过去。
毫无意外地,陆齐光落在了牧怀之的背上。
他稳稳地托住了她,而她毫发无伤。
陆齐光脑袋一倒,靠上了牧怀之微凉的后颈。
“跑得真累。”她嘟囔,“请小将军——背着本宫走一阵儿。”
牧怀之像是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
陆齐光歪着脑袋,盯着他的侧颜。
她发现牧怀之的耳朵也生得好看,此刻像经水煮过,透着石榴的颜色。
想起牧怀之与青松先生曾经的对话,她扑哧一笑。
“放心,此处无人。”她宽慰道,“坏不了本宫的清白,也坏不了小将军的清白。”
也不知是不是她这一番话起了作用,牧怀之徐徐向前行起路来。
他走得很慢,好像身上背着万水千山。
若是往常,陆齐光定会纠结,是不是自己太重了。可她此刻才自虎口脱险,终于可以丢掉方才的疲惫、懒洋洋地靠到那段微凉的后颈上,脑袋里自然也空空荡荡。
要什么定远侯,管什么济善米行。
今天累了,还剩下什么该说的、该理的事,明日再讲。
城南的晚风裹着月光,纱似地罩在她的身上。
因着行路,她的身躯多少有些颠簸,却终归是稳当的。
她忽然觉得困了,一股难以抑制的睡意侵蚀了神智。
一定是因为牧怀之的背很宽。
很宽,足够坚实,太好靠了,她才会困。
在陷入梦乡之前,陆齐光的脑袋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个念头。
若她这一世,每日都能如此刻一样轻松,倒也很好。
-
牧怀之慢慢地向前走。
他的怀中,藏着先前从鲍三郎那儿顺来的账册。
他的背上,背着沉沉入睡的小姑娘。
在城南的一路上,她躺在他的心窝,而他在月下走。
像梦一样。
牧怀之连呼吸的声音也不敢有。
他此前从未想过,自己当真有机会,背上陆齐光,走上一程。
若一定要说哪里不得他心意,便是这一程太短,而他想和她走的路太长。
太短的,短到他放慢步伐,挪动寸履,也终归会抵达尽头。
太长的,长到他要用一生来抵,却仍觉不够。
牧怀之也不知道为什么,陆齐光会突然之间对他青眼有加。
难不成——是他的欲迎还拒战术小有成效?
可看着不像。陆齐光方才还强调,不会毁了他的清白。这还让他难过了片刻。
倒也罢。凡是令她高兴的事,又何必在乎理由。
牧怀之背着陆齐光,悄悄停在无人的街口。
前方隐隐有人声传来,再走过去一些,便要遇见旁人了。
牧怀之不敢继续,只得抬头去望天上的月。
他与陆齐光二人沐浴其中。
他久久地站立,像棵拔地而起的树。
牧怀之的耳中,只有陆齐光一深一浅的呼吸在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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