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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芋换上从家里带的棉拖,右脚脚掌的压迫的疼痛感减轻不少。

总算得以缓和口气,她慢吞吞地把行李箱拉开,摊开在地板上,从里面翻出床单,铺在医院的蓝白床单上,再拿出枕套和被套,重复了一遍之前的举动。

铺好床后,唐芋摁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八点一刻。

指尖轻轻触开锁屏,她动作温吞地拉上窗帘,把浓浓夜色隔绝在薄薄一层鹅黄绸缎外。从通讯录里翻找出一串电话,拨了过去。

只响了两声后很快接通了,电话另一端的女人掐着嗓,声音又娇又细。

“谁啊?”

“杨老师,是我,抱歉这么晚打扰您。”

闻言,对面陷入了沉默,半晌,才矫揉造作地“啊”了声。

拉长语调:“唐老师啊,有什么事吗?”

“嗯,确实有。我下周有点事,周六日要请两天假,能麻烦杨老师帮我代两天课吗?”

稍作停顿,唐芋蹲下身,从行李箱右侧的网格里抽出件睡衣,边说:“我知道这事有些强人所难了,如果您不方便的话,我再找别人——”

“没有,没有不方便。”女人热情得有些异常,急忙阻断她的话茬,又殷切地问了句:“你和经理请过假了吗?”

“还没。”

“那不巧了,我有个事正好要和经理商量,这事也一并交给我,忙你的去吧。”

“……”

唐芋犹豫了。

对面的人像是也察觉到自己有些热情过度,轻咳了声,压下尖细的嗓音,解释道:“咱们这种按课时算工资的,代课也有钱赚,谁不愿意呢?你就放心吧,咱们都是同事,我能坑你不成?”

唐芋掀了掀眼皮,看向墙上的挂表。

已经将近九点钟了,这个时间再打给经理确实不太合适。

“好,那就麻烦你了。”

撂下手机后,唐芋拉上两张病床之间的阻隔帘,换上了在家时穿的棉绒睡衣睡裤。

折腾完这些,简单冲了个热水澡后,饿劲儿又涌了上来。

那一小个烤蜜薯压根不够垫的。

她想起那只被遗忘在床头柜上的小塑料袋,坐在床沿上,一点点解开了封口。

里面放着只塑料小碗,扣着的盖子上蒙着一层水雾。

旁边还摆着只塑料小勺。

只消这一眼,唐芋已经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了。

勾了勾唇,无声地笑了下。

门外响起簌簌的脚步声,徐徐停在了病房门口。

旋即便是一阵轻缓的叩门声。

“请进。”

话音落,房门从外面推开,是宋渺。

他又套上了那件白大褂,去而折返,手中拎着只药箱。

瞧见唐芋放在膝盖上的塑料小碗后,宋渺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抬手刮了下鼻尖,淡声道:“其实——这个是你家对面的老爷子送的。”

顿了顿,像是求证真伪般,又添了句:“说……你喜欢吃甜食。”

唐芋似乎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只轻笑了声,小幅点了点头。

揭开塑料盖,小碗里盛着满满当当一整碗的糖芋苗,几乎都要溢出来了。唐芋捏着小勺搅了搅,红彤彤的藕粉里沉着几块大小不一的芋苗,颜色分外诱人,仔细看还能瞧出糖腌的桂花糖浆里拌着的细碎金桂。

虽然有些放凉了,但这一碗看上去浓稠,吃进口中唇齿留香,芋苗酥烂软糯,藕粉润滑爽口,点缀以桂花的清甜。

就是正宗糖芋苗的味道了。

“之前你问我,为什么会住在那里,我好像也没正面回答。”唐芋舔了舔唇角,舌尖把沾在唇上的桂花碎勾了进去。

“因为房租便宜,而且,对面大爷的小吃做的是真的好吃,又甜又糯,口感正宗。”

“……”

见她吃得开心,宋渺眼中的湖色也不由柔了一盼。

他低下身,从药箱里拿出酒精和纱布,托住唐芋垂在床边的脚。

他的手指温热。

她的脚腕却是冰凉的。

接触的一瞬间,两两皆是一怔。

唐芋下意识缩了缩腿,只是宋渺看似轻轻握着她的脚踝,力气却不算小,轻轻一扽,又把她拽了回来。

她觉得别扭,却见宋渺神色无常,动作利落地扯着纱布,又觉得自己实在小气。强压下心中那点刺痒的异样,唐芋不敢再乱动了。

冰凉的酒精涂在皮肤上,脚背上那一大片红肿的痛感稍缓和了些。

宋渺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缠好了纱布,把末端慢慢塞进了下层里,省去了打结,也好不影响日常行动。

“最近医院的骨科医生行程安排都有些吃紧,大部分都排到了这周末以后,先保守治疗,等主任空闲了再给你安排治疗方案。”

“不用。”唐芋缓慢地眨了下眼。

“?”

“你就可以。”

“……”

宋渺愣了下,旋即干涩着嗓笑了声:“我还不够格。”

“这样的。”唐芋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那你什么时候够格?我可以等。”

“……”

宋渺勾起食指,曲了下关节,抵住太阳穴轻揉着。

“就是够资格了,我也不太敢当你的主治医生。像你这种情况,初步判断,还是要动手术……”

关乎唐芋,唯一、也是最爱的芭蕾,这场手术直接决定了她能否回到舞台,重新做回仰颈的白天鹅。

他怎么敢拿起那柄手术刀。

唐芋转了转脚腕。

没头没尾地笑了声。

垂着眼睫:“宋医生,你人真的很好。”

宋渺心下一“咯噔”,没由来的凛了一瞬。

脑子里莫名蹦出“好人卡”三个字。

他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吗?

他那边兀自紧张着,旋即便见唐芋抬起头,漆黑的眼瞳像淋了墨汁:“我以为……发生过那样的事,你对我应当是嘲讽更多的,隔岸观火,燃的是之前践踏过你心意的人,不是正好吗?”

“我没有那种嗜好。”宋渺望着她乌黑的眸,想看见光,寻了半晌,却只觉得连自己也似乎要被拉扯就那无尽的深渊。

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很久以前的唐芋。

骄傲、凛然。

对所有主动奉上的玫瑰都不屑一顾。

多少人想弯折她高傲的颈。

看她跌落云端,再把她一脚碾进尘埃里。

同那些送不出去的血红玫瑰一般。

但他不一样。

他只想要她脚下所站立的舞台。

永不过时。

永不落幕。

宋渺夺回险些沉沦的心绪,把药箱收好,站起身,掸了掸白大褂上并不存在的灰。

“只是医者职责而已,你不用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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