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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智郎和藤原信郎的古汉语水平已经很高了,徐焕只是把涉及到天文、历法、乐律、职官、姓名、礼俗、饮食、衣饰、什物等中国古代文化常识中偏僻的字词给他们哥俩讲解清楚,两人就能自己看懂五经中的绝大部分内容。徐明侯不用手把手一句一句地给他们讲解,只是为他们俩答疑解难就行了,所以在藤原家里的时候就是他难得的休息时间。

藤原依依知道徐明侯又忙又累,所以很少去麻烦他,这反而让他有点失落感。

这天,他为藤原智郎和藤原信郎解答完疑难,看到藤原依依安静地坐在旁边,就问:“我给你的书看完了吗?”

“看完了。”依依回答说。

“说说你的高见吧?”徐焕接着说,他纯粹想和她说说话。

“书中所选的都是名家名篇,注解详尽,见识不凡,不过我有一事不明白——”说到这儿,依依突然停下。

徐明侯一下子来了兴趣,忙问:“什么事不明白?”依依的脸略微红了一下,问:“元微之在唐代难道名气不够大吗?为什么书中对他只字未提呢?”

“怎么,你读过元稹的诗?”徐明侯感到很吃惊,看来藤原依依对于中国古诗词已经有相当的了解。

“读过的不多,只有《离思五首》之四和《遣悲怀》三首。”依依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不过我觉得写得感人肺腑,情真意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和‘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这些诗句在我们日本都流传已久了。”

徐明侯笑道:“诗写得是很好,可惜元稹人品太差。所以我的先辈们没有把他的诗收入进去。”

藤原依依吃惊地睁大眼睛。

“眼睛睁得再大元稹人品也是很差。”徐明侯喜欢逗她玩。

“我不信,言为心声,诗表心志。”依依据理力争。

“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高情千载闲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徐明侯高声吟道,吟完接着说,“诗中所说的潘岳潘安仁就是人们常说的美男子潘安——”

说到潘安,徐明侯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郑凤池的时候,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潘岳曾在《闲居赋》中表白自己对官场的荣辱得失已经释然于怀,而向往一种远离政治喧嚣纷扰、充满日常伦理亲情、接近自然优哉游哉的生活状态,也就是他的‘高情’。可是转眼之间,他就对皇后的侄儿贾谧‘望尘而拜’,通过‘拜尘’而入朝做了著作郎。他依附于权贵,连连升迁,成为皇帝的近臣,实际是贾谧的亲信。——所以说看人不能只看他的言语,重要的是看行动。我眼里的元稹是伪君子真小人!是无耻之尤!”徐明侯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脸露愤愤之色。藤原依依吃惊地看着他。

徐焕继续说下去:“你看过《西厢记》吧?《西厢记》的蓝本是唐朝传奇《莺莺传》,作者就是元稹,而且这几乎就是元稹的自传,这是无可置疑的,鲁迅先生也如此判断。始乱之、终弃之本来就不是君子行径,而元稹却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耻竟然污蔑莺莺为妖物,称其‘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真是无耻之尤。再说他的《离思五首》之四和《遣悲怀》吧,很显然他这是为亡妻韦丛所作,诗中表达了终生不再娶的山誓海盟,然而事实如何呢?在写《遣悲怀》后两年他在江陵府就纳了妾。他在晚年依附宦官崔潭峻得到一路升迁也为时人所不耻。——无耻之人,虽有才何用?陈寅恪先生曾经这样说过元稹‘然则微之乘此社会不同道德标准及习俗并存杂用之时,自私自利。综其一生行迹,巧宦固不待言,而巧婚尤为可恶也。岂其多情哉?实多诈而已矣。’我很小的时候喜欢读元诗,曾经被我父亲严斥过,至今引以为戒。”

“看来明侯哥是正人君子了?”依依调侃道。

“焕不敢称君子,但是绝非小人!”说完这句话,徐明侯很后悔,因为他深受父亲的影响,牢记“君子敏于事而慎于言”之教诲,从不在人前标榜自己,然而刚才的话非标榜而何?

两人一时无语。

这是徐明侯第一次在女性面前表白自己的心迹,虽然是没有半句假话,然而徐明侯自己觉得有媚人的嫌疑。“不知藤原依依是否觉察,但愿她不这样认为。”徐明侯心想。

藤原依依的确没有觉察到徐明侯的自我标榜,她和两个弟弟反而都很感动,他们三个人终于看到了徐明侯的另一面,和徐明侯相处一年多来,他们一家人只看到徐明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君子风度,却没有想到这么个人谈起世事也会愤懑于色,而且差一点就会冒出粗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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