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河:“输了会被罚吗?还是会被逐出师门?”
晏明哲摇头,有些窘迫:“……但大家都看着。”
他出身离渊晏氏,更不能输。
脸皮这般薄,苏倾河不禁眯起杏眼,发凶道:“你不去,我回头就和你们宫主打小报告,说你假公济私,胁迫我来这里,自己在台上逞威风,怠慢了贵客。”
晏明哲震惊:“你怎么出尔反尔?!”
苏倾河耸肩:“我是女子,又不是君子,小弟弟,江湖套路深得很,只怪你太傻太天真。”
“……”
近晚时分,西边群山也变得浅淡,晏明哲刚在神像前站定,人群就聚拢过来。
重剑出鞘,看似平平无奇的阵法突然光芒四射,六十四卦图案交错闪现,金木水火晃得人眼花缭乱。晏明哲在阵中左右闪避,始终无法破阵,干脆执起重剑强攻。
苏倾河观察了一会儿,突然急道:“别用强攻!”
声音淹没在爆炸声中。
烟尘散尽,晏明哲跌落下来,鲜血染红了剑柄。
人群一阵唏嘘,伴着阵阵嘲笑。
苏倾河挡在少年身前,亮出铜章,冲议论者吼道:“笑什么笑,有本事自己上去啊!他小小年纪便破了四个大阵,有功夫笑话别人,不如多练练真本事。”
她拖着晏明哲来到角落,不顾少年的反抗,摊开他的右手——掌心有处不深不浅的划伤,所幸没伤到要紧处。
苏倾河简单清理了一下,撕下衣角给他包扎。
“这几天尽量别沾水,隔两个时辰涂一次金创膏,你年纪小,两三天应该就能好,不行我还有别的法子……”
一抬眼,便见少年已红了眼眶。
天资聪颖的孩子平日难免傲气些,今日被她撺掇丢了脸面,回去怕是要自闭。
苏倾河叹了口气,认真道:“信不信我有办法让你赢?”
晏明哲倔犟地转过身:“骗子。”
苏倾河也不恼,悠悠道:“你使的是火属重剑,爆发力想必是上乘,之前那五个阵法看似复杂变化,里子却都是单一属性,一击必杀即可破阵。但刚刚那个据我观察是个复合阵法,想硬碰硬除非你再连练个十八|九年。所谓‘火要空心’,我看你不如虚迎上去,借巽风引震雷,以离火助剑气,或许就能破阵。”
晏明哲绷着脸,憋了半晌才小声问:“怎么引雷助火?”
苏倾河道:“让我瞧瞧你的剑。”
晏明哲毫不犹豫地隔开她的手,反应过来才慌忙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剑在人在,剑毁人亡’是剑道的规矩……”
“切,三观不正的规矩。”苏倾河皱眉,对道盟的教育理念愈发嫌弃,“那你比划几招给我看看。”
晏明哲依言。
虚招带起微风,苏倾河一眨不眨盯着他由起势到收势,眸光闪烁:“冥火剑谱?你现在是练到到第五式了?”
凭几个虚招便能看透变化万千的剑谱,可她分明没有内力。
晏明哲心下惊愕,点了下头。
苏倾河倚上古柳,指尖转着发尾,冲他笑道:“叫声苏姐姐,我就给你讲。”
少女的笑影与不远处的神女像重合,柳眼未开,向晚微寒,初阶弟子的青裙穿在她身上竟染了几分仙气。
晏明哲脸红得仿佛能滴出水,垂眸小声唤道:“……苏姐姐。”
离渊晏氏继承羲凰血脉,他是同辈长子,从小便是不肯低头的性子,何曾唤过旁人“姐姐”。
苏倾河狡黠一笑:成功策反。
“引雷助火只要看准卦位就好,关键剑招要踩准。我懒得扯那些虚的,就说这第四式,剑气聚不到丹田,第五式便自然零散开来。招是死的,人是活的,注意瞻前顾后,不然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晏明哲见她说得句句在理,不由问:“你学过道盟剑法?”
“触类旁通罢了。”苏倾河随手折下一枝柳条,“若是旁人问起来,可别说是我指导的,是你自己天赋异禀,突然顿悟的哈。”
她活着的时候身子不好,不是什么习武的料,司马宴那个不知是仙是妖的家伙却软硬兼施逼她学剑,这么多年下来,勉强能纸上谈兵。
晏明哲难以置信:“道盟剑法怎么可能被外人看破……”
苏倾河垂眸编着嫩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晏弟弟,可别被规矩限死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啊,”苏倾河抬起头,嫣然一笑遮去了眼底了落寞,“是乾坤里的浮萍。”
三百年前的晟京初春,那人牵着她的手比着剑招,一点一点教会她:“蛮触交争有什么意思,云洲之外还有山河,多的是帝王仙客,眼光放长远。”
晨曦之下,他颀长的身影好像能凌云而上一般,看得小姑娘心神微动。
初见时也是,他冷眼众人,根本不像个奴隶,可看向她时,却柔软下来:“郡主若带我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十载光阴,她从懵懂稚童长成了亭亭少女,而他容颜依旧,不染风霜。
司马宴,我回来了,你呢?
回忆如霜雪般零散成烟,如今她再想不起那人的模样。苏倾河将柳环绕上手腕,问:“怎样,要再去试一次吗?倘若赢了,帮我个小忙如何?”
生如浮萍,她虽然不能自主,但无论身处何年,都可以做他曾经做过的事,尽她所能帮护更多的人。
斜日西流,晏明哲握紧剑,低低“嗯”了一句。
原来世上真有人,只是站在那里,便清绝得灼眼,明明能于谈笑间指点乾坤,却偏成一幅天然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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