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盒子被打开后，江墨看到一个熟悉的杯子，正是被自己不小心开窗时打破的那个。
江墨默不作声的连盒子一起拿起来，走到裴清座位上，直接放在对方面前，道：“这个？”
裴清摇摇头，表示否认。
江墨看看他又看看杯子，严肃道：“这样的话，我就当做是捡的，先交到办公室了。”
裴清脸色一沉，表情不佳。
江墨看着他，还是将杯子连同纸盒轻轻的放在对方的课桌上，准备转身回座位。
“要不，我卖给你。”裴清说道。
江墨觉得这个提议倒是不错，昨天乔开开跟自己说过这个杯子。正常情况就算是有钱都很难买到，现在裴清不知道从哪买到一个，自己只要花原价跟他买过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江墨想了想，冲裴清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站起来，走到裴清的位置，拿起盒子，道：“这杯子很难买……你是，从哪买的。”
裴清漫不经心，道：“朋友那边拿过来的，他老婆喜欢这个牌子，像是这种定制款他肯定有。”
这杯子说实话的确是做的非常精致，做工考究，质地细腻，就算对这种东西的品牌完全不了解的江墨将它拿在手里的时候，也能感觉到它的价格应该不便宜。
江墨道：“还有，就是……”
“什么？”裴清有些迷惑的看着他。
江墨想了想，继续道：“还是谢谢你。”
杯子的价格，对于江墨来说是他整整一个月的生活费。
如果一次性将这笔钱支付给裴清，那他接下来一个整个月都将饿着肚子度过。
江墨的生活费是由三个阿姨轮流支付。
月初时，三姨已经将这个月的生活费全部打给了自己，短时间内再向对方开口不可能有什么结果。
四姨江墨更是不抱希望，虽说按照正常顺序，也正该轮到对方。
可是以往她给江墨的钱都是一周一次，每次还都是自己主动开口，目前他张口就是提前预支一个月的。
江墨最终还是决定向二姨开口，二姨家里的条件虽然比不上前两人，可从私心上，她是最疼江墨的。
每次逢年过节，二姨父每次都对自己的态度很冷漠，家里平白无故的多了一项不小的开销，江墨也能理解。
毕竟自己现在正是烧钱的时候，不能给人家带来任何好处。
谁家的钱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对待江墨能到这种地步，他已经觉得很知足了。
原本，江墨想跟裴清说能不能分三次给他这笔钱，可是话到嘴边上他还是决定，这笔钱欠谁也不能欠裴清。
回到座位上，江墨掏出手机，想了想，然后给二姨发了一条微信。
上课时江墨破例在老师转身写板书的时候低头看了两次微信，都没见回复。
下第一节课后，二姨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江墨从书包里摸出耳机戴在耳朵上，趴在桌子上接着电话。
另外一边，裴清如同往常一样，每次下课就被一群班里班外的人围的水泄不通。
“看什么呢裴清？”申阳举着两瓶可乐，从人群外面挤进来，将手里的可乐递给裴清一瓶。
申阳是在学校里跟裴清走的比较近的人，谈不上铁哥们儿但还过得去。
他也是学校里除了齐涵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
申阳人比较随性，一般A来说算个事儿的问题，在他这里完全不当回事儿，裴清很欣赏他这种态度，跟他话自然比别人多些。
裴清拧开可乐，喝了一大口，站起身示意申阳去教室外面待会儿。
“你们班那个江墨你熟吗？”申阳说着，斜着身体还不忘往教室里瞭两眼。
裴清靠着墙，道：“不熟。”
申阳道：“你别把天聊死啊，这你让我怎么接。”
裴清凝着一张冷脸，道：“我骗你有意思吗，他这学期刚到我们班。”
申阳像是捉到什么他的把柄，一脸坏笑道：“我可听说前几天你在年级组长那里为他怼了崔胖他妈，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裴清道：“那天我在做考试卷子，那个女人在那一直哇啦个没完，你要是我也得喷。”
过了几秒钟，申阳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道：“那就行。”
裴清看着他，问道：“怎么说？”
申阳还没来得及说话，上课铃想了，他准备转身回教室，却被裴清一把拽住校服袖子。
裴清道：“你说清楚再走。”
申阳一边拉扯一边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张叠起来的纸团，递给他道：“我哥们儿看上他了，这个你帮我给江墨，我得赶紧回去，下节班主任的课，晚进班我就得在楼道里待着了。”
裴清接过纸团，手上的力道一松，让申阳给溜了。
裴清跟着大部队涌进教室。
他一边走一边打开纸团，刚看完第一行字，又看了一眼最后的落款人，他把整张纸又揉成团丢进教室角落的垃圾桶里。
他走到江墨身边，停下来吸了一口对方周围若有似无的清甜味道，目不斜视的慢悠悠走回了座位。
与此同时，原本注意力集中在电话上的江墨，也感受到裴清身上那股淡淡的松木味道。
江墨抬起头，余光里，裴清从自己旁边悠闲的走过。
这件事令他困扰的事儿总算有了解决办法，江墨深吸一口气，似乎觉得精神上都放松不少。
*
和学校这边不同，此时坐在青城第一医院性别分化研究中心的主任办公室里的齐涵，感觉并不轻松。
齐涵从对方手里接过化验报告，迟疑道：“宋主任，我知道您是这方面的专家，这个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宋楚汐口气很严肃，道：“这孩子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吗？”
齐涵点点头。
宋楚汐接着道：“报告的具体细节我稍后给你解释，我觉得你现在最好马上联系校方，让学生马上回家隔离，他的情况很不稳定，继续接触A的信息素可能会有很严重的意外。”
“意外？”齐涵拿着报告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可江墨，是B啊……”齐涵身体向前倾了倾，一头雾水。
可眼前的人是宋楚汐，国内屈指可数的性别基因学家。
医疗行业的人本身都很严谨，让一个高三的学生休学是件天大的事儿。
齐涵觉得对方肯定是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可能是看见自己的犹豫，宋楚汐眉头拧在一起，甚至有些命令道：“意外的问题，应该不用我说的太具体，你作为医生也应该知道。”
齐涵道：“那他现在是什么性别。”
这话问出口，齐涵自己都觉得十分诡异。
宋楚汐口气平稳，继续道：“确切的说，我也不好下定论。”
齐涵感觉到对方的为难。
“不过我可以肯定，按照他血液样本的测试中各项指标的发展情况，他分化成O，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宋楚汐说着，一边打开前面的文件袋。
*
周五放假，江墨跟着乔开开走出在最后一科的考场。两人一前一后，乔开开兴奋的规划着周末放假要去哪玩，吃什么。江墨机械性的点着头，不想在这些事儿上费心思。
“谢睿的杯子你还了？”乔开开忽然问道。
“嗯，还了。”江墨说着，差点撞上前面突然停下的乔开开。
“我给你转了两千块，刚才上课忘记跟你说。”乔开开说着，停下脚步，凑到江墨跟前，“裴清的钱你还是尽快给他，我这个不会着急从你要。”
下午课间，江墨将裴清找来杯子的事儿全盘告诉了乔开开。
乔开开听了之后当场表现笑容逐渐消失，江墨看着了他几秒，笑道：“不用啦，下午我给家里人打了电话，晚上就能收到钱。”
江墨刚进班的时候，对乔开开就有所耳闻，都是一些不好的风评。当相处之后，他觉得对方真的是个很仗义的人，可能两个人都是Beta。就算从小的生活环境相差很悬殊，可江墨觉得对方是个很真诚的人。
聊多了之后江墨了解到，其实乔开开在家里也不是父母最宠的孩子。他猜测多半也是行为性别的缘故。
年龄上来说，江墨其实比对方大上一年多，所以很多时候，乔开开在他看来更像是弟弟。
两人走到楼梯口处，江墨发现自己的耳机不在身上。
“我耳机好像忘在桌子上了。”
说着，江墨伸手摸遍书包两面的小口袋里，都没有。
“你回去找，我去食堂占座位。”乔开开说着，顺着楼梯一溜烟跑了。
江墨转身往教室走。
下午最后一节课到晚上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食堂的位子相比中午时段变得更抢手。
江墨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教室，抓起桌子下面的耳机准备往食堂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上楼跑的有点猛，江墨觉得自己突然有些头晕，同时脚下有些虚浮，走到门口时，他用手扶住教室的门框。
“同学？”一个从楼道里路过的同学看见正要站不住到底的江墨，惊悚的大喊。
江墨醒来之后第一眼看见的是乔开开，自己依然躺在学校医务室之前输液的那张临时休息床上。
“我怎么了？”江墨一时之间没有回忆起来自己是怎么到这儿的。
乔开开见他醒了，脸上的表情瞬间松下来，道：“你倒在教室门口了，是隔壁班的同学看见把你送过来的。”
江墨挣扎着起身，却感觉嗓子里干的要冒烟。
此时，齐涵一脸凝重的走过来，
他伸出手碰碰江墨的额头，道：“江墨同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江墨清醒后，完全感觉不出来自己哪里有什么问题，刚才晕倒时那种失重感完全消失了。就算现在让自己去操场上跑个一万米也没有问题。
齐涵想起什么，转身回到办公桌那边，将桌子上的一盒拆开的针剂仓皇扔进抽屉里。
“齐老师，我现在是不是没事儿了。”江墨用手搓搓脸，。
齐涵有些欲言又止，被江墨看在眼里。
他觉得有些慌，江墨在这个学校上过两年多，身体上从来没出过这么多问题，这个月里自己上校医室的次数，超过了他上学以来的生病的次数。
齐涵这个老师江墨原先接触不多。
从高一开始，学校每周都给学生固定安排两节生理卫生课，但作为一个Beta，学校只要求是自愿参加，江墨当时就跟着上了一个月，后来每周这两节课对于江墨就变成自习。他后来每次见到齐涵都是在学校的公开场合。
总体来说，江墨对这个为人和善的老师印象很好。
江墨看着齐涵，小声道：“齐老师，有什么问题您可以直接跟我说，就算是比较严重，无论是什么情况，我都可以自己做主。”
“你现在的情况，最好是休学。”齐涵认真的盯着江墨的脸。
休学？
江墨听到这两个字，意识到事情真的有些严重，他低着头，样子活像一个坐在审判席上被冤枉的小可怜。
“不过你不要胡思乱想，你的情况比较复杂……”齐涵说着，仿佛在很费劲的在脑子里编辑着语言。
“我是什么病？能，能治吗？”江墨试探问道。
“你，不是生病？”齐涵说着走到他身边，表情十分严肃。
江墨听得更迷茫了，不知道下一句该问什么，只是疑惑的看着对方。
齐涵会到办公桌，拿起桌子上的报告走过去，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文件袋递给江墨。
文件袋上黑色的粗体字写得很清楚，“青城第一医院性别分化研究中心”。几个字落在江墨眼里，让他觉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袋子里装的东西到底为什么让齐涵对一个正值高三的学生说出“休学”这种话。
江墨拿出文件，自然的略过个人资料的部分，直接翻到第二页看了半天都是一些症状，而且是用很学术的语言写出来。
齐涵上前补充道：“你先看看第一页个人信息吧。”
听对方，江墨狐疑的将第一页翻回来。
性别那栏一大段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一下子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分化阶段第一期？”
“这是，什么意思？”江墨愣在原地，彻底看不懂了。
这个几个字他都认识，可是放在一起，江墨左看右看似乎都没法消化。他抬起头看着齐涵，试图从齐涵脸上找到答案。
齐涵重重呼出一口气，用一种连自己也有些没底的语气，吐出此生最惊世骇俗的一句话。
“你的血液样本显示，你是个Omega。”
江墨身体一滞，下意识分辨道：“我，不是。
江墨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梦的内容还是这么荒唐，荒唐到自己完全看不懂眼前的白纸黑字，更听不懂齐涵再说什么。
江墨摇着头，表情笃定，道：“齐老师，是不是搞错了，这，这怎么可能。”
齐涵摇了摇手里的文件，道：“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不是一时间就能够接受的，就算是正常的Omega，面对自己特殊时期身体的一些不稳定，心理上也要经历一个接受的过程，这点对你俩说，更是无法很快接受……”
“可是，这怎么可能，我六岁的时候做过基因检查……”
对于齐涵说的每一个字，江墨都不得不表示怀疑。
从小到大，江墨的生活谈不上顺遂，原本幸福的家庭一夜之间荡然无存，让他从一个处处有父母爱护的孩子变成孤身一人。
刚刚迈入少年，为了继续生活和学业不得不寄人篱下，开始很艰难，每次遇到不如意，他就会想想父母，江墨不希望父母看到自己在生活里不开心，因为如果那样，爸爸妈妈无论在什么地方也无法安心。
江墨一个人都坚持过来了，却没想到，这么玄幻的人生等着自己。
“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我查了一些资料，虽然几率很小，我刚才看了一些国外早年间的资料，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分化的案例我虽然也是第一次遇到，不过……”
江墨抬起头，对上齐涵温和的目光。
齐涵停顿几秒，继续道：“你后面经历的，我，应该也不陌生，这段时间我会尽力看着你，不过，你最好休学。”
休学？
江墨听到这儿，想也没想的直接否掉，说：“休……休学，不行不行。”
他迅速下床，站到齐涵对面，道：“为什么要休学？”
江墨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的齐涵，总觉得对方对自己的情况着实隐瞒了一部分。生活里他虽然很少和Omega有接触，可是最起码的常识江墨还是有所耳闻。
自从上高中之后，学校里偶尔会有一些Omega因为发，情期的到来回家休息，但前后加起来通常不会超过一周，江墨就算对这些东西知之甚少，见也是见过的。
江墨说出自己的疑问后，齐涵的神色明显有些慌张。
齐涵道：“你家里有谁方便尽快来学校一趟吗？”
江墨继续说道：“齐老师，跟您说实话，我……父母很早就都不在了，其实您真的不需要跟我隐瞒，高中开始住校之后，我自己生活中任何大大小小的决定都是我自己做主，也是我自己负责……”
江墨说着，不禁低下头。
这些话他很少当着外人主动去说，可是听到让他休学，江墨觉得这大概是自己身上最不能退让的点。
“根据你的基因中关联的腺体遗传信息显示，你的信息素类别如果个体分化到了中期，市场上任何抑制剂对它都没有抑制作用。”
江墨还是不懂，问道：“可是，我日常也会闻到Omega的信息素的味道，虽然很淡，为什么非要抑制不可。”
“因为你的信息素可能是ADS，英文全称是Air deep sea。”
江墨有些犹豫，小声问道：“是什么。”
“是，一种比较古老类别的信息素，能够唤醒和平年代进化而被封存的每个alpha基因中都有暴虐片段。”
医务室外，裴清收回刚刚准备敲门的手，退回到医务室右边拐角的楼梯口处，
他整个人僵持在原地，直到有人经过，冲他打招呼。
裴清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往楼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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