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煊话音刚落,那周身裹着黑的人“刷”一下抬起头来,那一双眼睛是极怨毒的,泛蓝的瞳仁里似燃着洞洞鬼火,让人想起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罗。
楚煊小时候被这样的眼睛吓哭过,也是这样的一双双眼睛窥伺着大夏疆土,多少人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汴梁,这两年见惯了早生不出什么惧意来。
她捻起一粒花生米,声音压的很低,“世子殿下莫急,死了他就是你。到了汴京就给你抽筋剔骨剥皮,长安道几百户人家,还等着你的人头去祭。”
是夜,天外一钩残月,带三星。
楚煊闭着眼睛,手指却有规律地轻轻敲打着床头,像是更漏,不住地计量着时辰。
朔北的战马被拴在楼外,她不担心赫连不来。过了今晚,他们就过了卢林关到京城境内。想要截回世子,他将再无机会。
赫连,年轻时铁勒部百战百胜的将军王,草原上传颂着他是能跨过北凉关的天狼。楚煊见过他是在几月前长安道被洗劫一空的村落,他大笑着甩着手,摔死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
她那时就想,这算什么狗屁的天狼星,将军王呢?刀兵能伸向手无寸铁的妇孺,不过是条贪得无厌的老狗。
隔着一面墙。
顾澈躺在床上,呼吸平缓悠长,间或漏出几个气音,想必是睡的直淌哈喇子。
胡泽世子被他绑在椅子上,脖子上拴着铁打的链子,系在顾澈的腕子上。
二楼的窗户突然攀上了一只手,接着冒出了一个瘦小的头,也幸亏顾澈是背着窗户睡,要不一睁眼撞个正着,岂不得大喊一声“有鬼”?
那瘦猴儿轻手轻脚地翻进来,想要解开胡泽身上的绳索,胡泽却轻轻向他摇了摇头,目光示意向床上的顾澈。
瘦猴儿的鞋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落地声音极轻,一路几乎没有弄出什么想动,到了顾澈背后,他缓缓抽出腰上的软剑,窗外的月光把影子照在墙上。
顾澈猛地翻身,一脚踹在那人腰腹上,动作麻利的不像是一个刚惊醒的,他看着被踹倒在地上的人,大惊失色“蒙古人还有长这样的?你是何方妖孽?还不速速现形!”
那人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挥舞着软剑还要再刺,顾澈立马跳下床躲过去。可怜了胡泽,被脖子上不断收紧的锁链勒的喘不过来气。
那瘦猴儿也意识到了顾澈再不停下自家世子就要蹬腿儿的事儿,停下了进攻,绕到了胡泽身边。
顾澈倚在窗上一笑,然后踩着窗沿,就跳下楼去。
那胡泽世子险些被当场勒断气,瘦猴儿一掌劈了椅子,拎着胡泽的后颈跟着一起跳下去。
顾澈甫一落地,就感觉一股带着血气的罡风当面袭来,借着腰力仰身躲过一劫,他看到那草原上特有的健硕身形,深陷的眼窝淌过今晚的月色。
赫连。
顾澈见他挥舞着长刀像是要剁下自己的右手,忙足下发力,猛退两步,而后撸下手腕上的锁链,把那烫手山芋甩在了地上。
那胡泽世子趴着咳出一口血来,脸上因充血而紫红,用蒙古语大喊道,“杀了他!赫连,给我杀了他!”
顾澈听得懂蒙古话,眼见着赫连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但危难关头方显男儿本色,他冷静地抬头,向二楼大喊一声,“救命啊!”
一道黛色的身影恍若从天而降,细看方知是苏遇手中的长鞭勾住了二楼的栏杆,她另一手持着朔北特有的陌刀,冲赫连当头劈下。
赫连扬刀而起,他刀刃厚重,挡下了这当头一劈,可苏遇是从二楼翻下来,极大的冲势还是逼得他后退几步卸下力。
恰在此时,弓弦破空声响在隐蔽的黑暗处。
三只箭追魂夺命一般向他射过来。
赫连挥舞着长刀挡下其中两箭,仍有一支夹着劲风射在他的臂膀处。
一阵麻痒顺着伤口窜上去,赫连知道这不是好事。
生死关头,赫连一咬牙,断掉了自己半个手臂。
北地乔装而来的将士已从楼内出来,与院子里的蛮夷打作一团,金铁交鸣,刀剑铿锵。
赫连在四周嚷嚷的杀伐声中抬头看向那暗处,“我以为堂堂长安侯,不会用毒……”
楚煊坐在那栏杆上,绣着红莲的袖口垂下来,遮住了因拿弓而紧绷的手腕。赫连看她需仰着头,她这个角度的确是和楚熠极像的。
楚煊笑笑,“她可不是不会,是对你,还用不着。”
“至于我,武艺不精,也不是你这样光明磊落的‘英雄’,一朝英雄拔剑起,长安道上百家劫……”
赫连眸光狠厉地瞪向楚煊,而后以手为哨,吹出了短促而尖锐的一声。
数匹战马听着哨声嘶鸣地奔来,马是好马,刀光剑影不足以阻其野蛮的锋锐,朔北精兵也纷纷避开,恐死于战马扬蹄。
赫连单手提着胡泽扔在马背上,而后自己也翻身上去,楚煊对着他们再放几箭,可惜都被赫连的刀狠狠削开。
楚煊“嘶”了一声,跳下二楼,牵起楼外白马的缰绳,“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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