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裘的包裹加上男子的体温,使得楚乔幽无一丝寒意。
甚至从心间升起一股热意,细细地传达到四肢,瞬间提高了体温。
头顶有呼吸的气息抚过,迎合着背后滚烫的心跳声。
这种氛围下,楚乔幽不知过去了多久,好似一晃然,风渐停,马蹄声缓慢了下来。
“到了。”
他轻轻说,而后将她小心抱了下来,坚固的手臂稳稳的,像是抱着一片羽毛似的没有任何重量。
轻而易举的很。
楚乔幽脚踩上了一层厚厚的枯黄野草,软绵绵的,凌冽的清香占据了她所有的鼻腔。
这是梅花的味道。
郑恒将马匹栓好,转身走到她身侧:“这是苏州城外有名的梅花林,你或许会喜欢。”
楚家大娘子喜梅,是长安内公开的秘密。
不想他也知晓。
楚乔幽弯了弯唇,眼角含笑,她将裘衣脱下,折在臂弯间,也不给他,自己抱着向前走了一走。
鼻尖的清香愈发浓烈,幽幽探入心肺。
整片山都是梅。
花瓣润泽透明,如玉石雕成,韵致天然,一层一层的像云铺叠而去。
衬着明媚高远的天空,分外纯净美好。
因是难得的暖晴天,也有不少人出来赏梅,四处散落在梅林各个角落,或作画,或吟诗,或游赏。
郑恒特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
楚乔幽缓步朝前走去,有清风路过,给她下了一场洋洋洒洒地梅花雨,细嫩的花瓣落在她髻上,落在她小巧精致的耳朵上,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泛起一丝痒,带来属于风的问候。
手腕被人拉住,楚乔幽脚步一乱,退入身后人的怀中,头顶,郑恒含笑道:“再往前,怕是要戳瞎你的眼睛了。”
楚乔幽垂下眼,
心似乎被人轻轻一戳,微微颤动了起来。
而郑恒手却不放开,往下一滑,抓住女子柔腻匀称的小手,灼热的大掌带着她的手往前往高处,触摸到一直开的正艳的梅。
粉腻清新的触感。
他低声说道:“摸到了吗?这是一枝白玉梅。”
音色是她很喜爱的温朗。
“嗯。”楚乔幽抿唇应道,
“花白如雪,细蕊似是黄绿色,花苞微合的部分,花心还残里露珠,感受到了吗?”他带着她的手轻移,一点一点蔓过,温柔缱绻的让人心尖发颤。
他在很耐心的陪同她赏梅,她看不到的,由他细细勾勒给她听。
楚乔幽有些恍惚,蓦地,指尖传来水润的触感。
明明带着凉意,指腹却似触碰到岩浆,她倏然收回了手,藏在腹间。
空气只余梅香寂寂。
身侧的人一顿,停了片刻,问道:“要不,我们往西边走吧,到时回经过玉霄亭,那有怪石寒泉,与梅林景色甚为相配。”
微蜷的手指还在轻颤着。
楚乔幽胡乱的点点头:“好。”
许是方才有些唐突了,郑恒反思了一下,本想牵的手转而变为将衣袖塞进她手中,带着她往前走。
这样,她应不会生气了。
楚乔幽牵着他的衣袖,漫步在梅林之中,不知不觉,两人发间落满了梅。
梅林低矮疏朗,偶遇作画的书生,携好友吟诗的文人。
郑恒就问她:“你要吟诗吗?”
他不太懂,好像这个时候风雅的人都会诗兴大发,吟诗一首。
这般问着,心却提了起来,
他可不会作什么诗。
正缓步走着,突然被问要不要作诗的楚乔幽一愣:“”
哪有走在路上被要求作诗的?
这也未免太奇怪
偏他问的认真,楚乔幽失笑:“美景独在,只需要一双珍惜的眼睛就够了。”
郑恒点点头,心里舒了一口长气,
想起她看不见,轻哼了一句:“嗯。”他一顿,又加了一句:“我也这么觉得。”
赏景就赏景,作什么诗?俗套了不是。
这时,梅林一头却传来清越的琴音,悠悠扬扬,不难体会到弹奏者闲适的心绪。
楚乔幽倏然抬头,偏头看去,驻足不前。
郑恒几乎霎时就注意到了她的异样:“怎么?”他抬眸看向琴声来处,却被漫天的梅花挡住视线。
他想了想,问道:“想弹琴了吗?”
楚家娘子都擅琴。
琴啊。
楚乔幽心底低低叹息,她已经整三年不曾碰过琴了,它就像被她刻意遗忘在时光的角落中,渐渐染上了尘埃。
不轻易被人触碰。
不知为何,她蓦然有了倾诉欲望,想说与身边人听,
“起初我是很喜欢琴的,”楚乔幽轻声道,想起年少时对铮铮琴音发自内心的喜爱,不禁泛起笑容。
郑恒意识到什么,低声问:“后来呢?”
“后来,”楚乔幽陷入回忆,
后来,她被日日被逼着练琴,因琴乃乐中君子,若楚家娘子大都精通此艺,可作锦上添花,而她,更因三皇子,尤爱琴音。
在经久的岁月中,她不知是厌倦了琴,还是厌倦了日日练琴媚上的自己,终有一日,她砸了琴,那是她懂事以后的第一次叛逆。
“我想,那被我砸断的琴也是欢喜的吧,乐中君子,琴音为心,而不该沾惹上世俗的功利。”楚乔幽笑意含涩。
直到今时今日,她对琴有太多复杂的心绪。
单纯的一把琴,沾惹了太多是非,每一根琴弦都伴有她那些年所有酸涩的过往。
所以,即便已离开长安,远离是非,她依旧没有拿起过它一次。
郑恒愣了愣,不说什么,只继续牵她行走,
却是拐了一弯,朝琴音所在处而去。
“干什么去?”楚乔幽问他。
郑恒没有回头,手上的力道却坚定:“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
“听到你说,你想再弹一次。”
弹琴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子,友人围着他席地而坐,有男有女。
见郑恒与楚乔幽缓步而来时,琴音一断,众人抬眼望去,心中惊叹,好一对可如画的璧人。
“打扰了,方才听到朗朗琴音,不觉入迷。”郑恒难得地作揖见礼,又道:“我家小友一时技痒,不知可否借琴弹奏一曲。”
楚乔幽颔首行礼。
很明显,这就是那郎君口中的小友了。
时下男女交往,彼此欣赏的不仅仅成为情人,有些亦是知己好友。
有反应过来的娘子抬手推了推抱琴的男子,男子“啊”的回神,耳畔染上红晕,局促的将琴递了过去:“您请。”
再次拥琴入怀,楚乔幽有些怔松,
但无法欺骗自己的,是骨子里久别重逢的小雀跃。
像是,等候已久,灵魂都在欢喜颤动着。
张琴而坐,楚乔幽不自觉屏息,玉指轻扬,灵透隽逸的琴声随之倾泻而来。
明明陌路已久,再见却无半分生涩之意。
指尖像是有它漫长的记忆,自主熟稔弹奏出蒙在太多俗事之下纯净的乐章。
琴音越发流畅圆润,起音欢快欣畅,童趣天真,听者不觉含笑,而后指尖一转,风气云涌,琴声急切沉闷,只觉黑云压城,直压得人心口喘不过气,众人正随琴音难受地拧眉时,画风一转,琴声渐缓,下一刻,如山涧泉鸣,环佩铃响,悠然山水之间
落花纷飞,懂琴的人只觉跟随琴音喜而喜,悲而悲,微笑而微笑,忧愁而忧愁。
只郑恒。
他屈膝随意坐在铺满梅花瓣的树下,心神只为弹琴的人所牵动。
真美,
指的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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