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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起,院子里一片肃杀。

几株玉兰才裹骨朵,绿叶未生,光秃秃的枝条被风掠过,昭昭然摇曳,唯有裂开的三两花苞在沉闷中添了一抹着色。

破了眼前的凛冽寒意。

头顶的太阳刺眼,檐下引水的梅花坠子也跟着微晃,敲在四方石凹里叮叮作响。

辛氏坐于上首,髻云高挽,翠玉为饰,一身单薄的春暖花开素色锦衣,上绣八宝如意团圆图,又勾银边,嵌珍珠作扣,衣襟处打着锦绣山河结。

曲妙妙小心的伺候在桌前,奉上茶水,贴心将汤婆子添了新茶,捂于一双莹细柔荑之下。

“母亲,这回就饶了他吧。”她目光探向屋外,眼底是藏不住地担忧。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正当院子里,押着逃跑未遂的崔永昌,脸贴着板凳趴着,被几个亲兵按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立在旁侧,手里提一杆胳膊粗细的军棍,怒目圆睁,摆出骇人的架势。

那模样,似是只需一声令下,当即就能叫跟前的小世子体识到人间疾苦。

曲妙妙偷瞄那高举的棍子,暗暗道:别说打足二十棍子,就是一两下,也够崔永昌吃一壶的了。

“哼。”

辛氏自鼻孔轻嗤一声,“吃酒作祸,误了生意上的事不说,整日里只在你跟前横挑鼻子竖挑眼,这等无赖混账的东西,你还替他求情?”

”小姐,世子爷身子骨孱弱,姑爷又不在家,这二十板子打下去,要是生出个好歹,可……”春姑姑也在一旁说情。

辛氏凛色:“在外头吃花酒就不作践身子?能醉大半个月的东西,身子骨不比咱们要好?”

“小姐——”

春姑姑还要再劝,被辛氏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打!”

辛氏态度决绝,外头的亲兵也不敢塞责,互相递了个眼神,攥紧了棍子,牙一咬,便狠狠落下。

“啪啪。”

接连两声,打得清脆,明显是棍子支着棍子,做了样子给上头瞧的。

辛氏乃常年在外走动之人,岂会听不出这点儿猫腻。

“好大的忠心!”辛氏冷笑,起身出去。

眼睛往众人身上打量一圈,瞧出名目,戟指怒目的便冲路喜骂道:“你们这些猴崽子!平日里纵着他胡作非为也就罢了,这会儿在主子面前也两头白面,好大的胆子!”

又呵斥左右,将路喜连带着方才那两个执棍的小子一起捆了,一并作罚。

见自己的后手被揭穿,崔永昌心里也慌,他趔着欠身,刚想开口服软,就听见外头有窸窣脚步。

春姑姑赶忙出去,听了消息,笑着过来说话:“小姐,伍爷来了。”

怕辛氏还要再打,春姑姑将崔永昌护在身后,又劝一句:“年前来信,伍爷就念着身子不好,咳嗽不止,天冷后又添潮热盗汗之状,身子骨也日渐消瘦,大有气阴耗伤证型,咱们不得出去迎迎才是正理。”

崔永昌也大着胆子出言揣测:“大舅舅是来投医的?”

他盼着哄他娘出去,自然语气咋呼,把投医两个字咬得一清二楚。

辛氏手里经营有药材生意,名下医馆亦有不少圣手高人,人家千里迢迢地拖着病体前来,恐也是为了医病。

“多嘴。”辛氏睨他一眼,点指斥道:“且先饶你这回,收拾收拾,紧着领你媳妇去前头见远客。”

“得令!”

获了赦免,崔永昌笑着起身,双手抱拳,做出乖巧模样。

“逆子。”辛氏没好气地念他一句,迈步出去。

等人走远,瞧不见身影,崔永昌才臊眉耷眼地回屋,接着就传出催命符:“傻愣着作甚,还不快进来伺候!”

头一回见崔永昌这个蛮霸王吃亏,曲妙妙心下暗喜。

整日里就只许他怼别人,可算也叫他吃瘪一回了。

该!真真的活该!

“这就来。”曲妙妙藏起嘴角的笑意,按下喜色,提裙跟了进屋。

崔永昌自觉在她跟前落了面子,心里不快。

先是打了方才泄露他行踪的混小子,又摔茶盏,横挑鼻子竖挑眼,逮着跟前的人好一顿臭骂。

撒完了脾气,他才侧目而视,点名道姓的叫曲妙妙近前更衣。

换了见客的衣裳,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点春堂去。

崔永昌步子大,三五十步,瞧不见人,扯着脖子就骂:“踩死蚂蚁呢?走个路也要旁人催着?”

曲妙妙加紧脚步跟上,走得急了,鬓间步摇击的乱响。

“你等等我。”她轻轻拉他衣角,小心翼翼地开口讨饶,“我不跟不上你的步子。”

崔永昌板着脸甩了她的手,“刚才笑我的本事哪儿去了?”

“我没笑。”曲妙妙别过脸,出声否认。

“敢做不敢当?”崔永昌捏紧了她的手腕,把人带到近前,府下身子,凑在她耳边威胁,“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我真没笑。”曲妙妙面露难堪,湿润着眼眶去救自己的手臂。

她身材娇小,被崔永昌提着一只胳膊,整个人就像是被揪起了一角。

这处又人多眼杂,叫旁人瞧见,实在丢脸。

“再不认,打了你的狗牙。”崔永昌恶狠狠道,手上的力道还是松懈了些。

曲妙妙挣脱束缚,退后一步,立在他的身后,委屈地道:“我真没笑。”

崔永昌不满地睖她:“没良心的东西,见爷受过,你心中大快?”

说话间,自点春堂出来一红衣小姑娘,身量不高,披着远行的大氅,两颊被风催得通红,小小一只,埋在毛茸茸的狐色领子里头。

还没凑近就高兴地招手唤人:“大表哥!”

崔永昌抬头,瞧清楚来人,笑着应声:“倩倩也来了,大舅舅呢?”

“爹爹在里头跟小姑姑说话,春姑姑说你劫后余生,让我过来探探。”

伍倩倩俏皮地答话,一双细长的凤眼睁得明亮,不着痕迹的落在崔永昌身后。

“是嫂嫂吧?”

伍倩倩笑着伸手,要去拉曲妙妙仔细观瞧。

却被崔永昌长臂拦下:“成亲那会儿不是见过?你还捧了夹生的饺子近前,这会儿就认不出来了?”

他顺势把曲妙妙拉在自己近前,捏住她的肩头,宣誓自己的主权。

曲妙妙羞红了脸,推他不开,只得稍稍敛目,尴尬的随着崔永昌的称呼,喊了一句表妹。

伍倩倩不悦地犟鼻子,瘪着嘴调侃:“嫂嫂好福气,大表哥待我们这些妹妹们,可从不这样。”

崔永昌顺口道:“你们是皮糙肉厚的假小子,整日里舞刀弄枪,男人见了都要瑟缩。你嫂嫂娇滴滴养出来的姑娘,可扛不住你粗蛮地生拉硬扯。”

伍倩倩道:“嫂嫂是娇滴滴姑娘,我就是男人不成?大表哥,你偏心,我要告诉小姑姑去!”

崔永昌嘴不饶人:“你去啊,我还急着跟大舅舅告状,说你一来就奚落我呢!”

“你!”伍倩倩蹙起眉头,一口小牙咬紧。

“你什么你?咱们这会儿就去大舅舅跟前评理,让大舅舅来做公断!”

“我才不去。”伍倩倩呛声,“爹爹偏你,在他跟前,你是亲的我是干的,我只叫嫂嫂来主持公道才是好哩。”

她也不怯生,笑嘻嘻地挎住曲妙妙另一边的胳膊,亲昵地道:“嫂嫂可要为我做主,好好管一管大表哥!”

“怕是要表妹失望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伍倩倩正出风头,曲妙妙自不想出面掺和。

“切,她管得住我?”

崔永昌翻了翻眼皮,不着痕迹地提伍倩倩先走一步。

他是真怕这个愣头青的小表妹拿捏不住手劲儿,伤到曲妙妙。

小姑娘怕疼,夜里自己动作大些,第二天都要留上些青红印子。

伍倩倩又是习武之人,稍有不甚,她就得吃疼受委屈。

走出十几步,他又扯喉咙催促:“紧跟着些,磨磨唧唧的等轿子来抬不成?”

曲妙妙挤出笑意,恭顺回他:“是,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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