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的相遇相知而甜蜜,为他的辗转反侧而痛惜,为他的悲伤释然而遗憾。
另一方面他又知道这些完全都是假的,一切都是白见俞的一场完完全全的演出,甚至于钟皑自己是为过剧本添砖加瓦一员。
他看不透白见俞。
从第一次相遇开始,白见俞在他这里就留下了一个琢磨不定的影子,他时而冷淡疏离得像猫,又时而顽劣骄纵如孩童,尽管后者只出现在他刚睡醒时的状态,但又有谁能说这不是某种隐蔽的自然流露呢。
世人眼里他们是亲密无间的一对爱侣,他却明白自己与白见俞之间,一直隔着这样一堵人墙。
一根微薄的线串起他与白见俞,线上被不停地加码,筹码有磕到了的陌生人,有不明就里的亲友,有钟老爷子、皇帝……所有人都站在线上,殷切地抬头期待着,只有他们彼此明白两人的关系遥远且陌生。几近不可逾越。
而在线外,就不剩什么了。
此前他对此心知肚明。人墙,愈扯愈薄的线,那就是目前两人刻意维护的关系,或者说,不言而喻的默契。
是初步的利益交换推动他们走在一起,共享同一张床,同一条标记,同一段虚假的故事。但除此之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像高坐神台的雕像,金玉其外,内里空空,随着时间蚀刻,终将在无垠的寂静里“砰”的一声,化为一簇齑粉。
他曾享受过这种不稳定状态,对于两个不熟的人而言,距离才会带来安全感,现在他却犹疑了。
具体在犹豫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想跨过那些线,那些重重叠叠的人墙,就像此时此刻,就在他自己的葬礼上,他想见到白见俞。
一种莫名的冲动,就像钟皑决定亲自出席这场葬礼一样,都是一些说不准、摸不清的,奇妙的直觉。
如同送走钟老爷子时,与白见俞的夜谈;或是飞梭上一触即分的吻;再往前些,甚至能追溯到帝影里,那条树影斑驳的走廊。
当他搭乘摆渡车回到港口,先截停那艘去接白见俞的飞梭时,他甚至还能冷静地催促驾驶员飞梭不能在连阡星上停留太久,心里想的却全是:我想见他。
于是他维持着靠在舱门门口的姿势,亲卫说有座位可以坐下,高速滑行时可能会站不稳,钟皑置若罔闻。
直到白见俞的身影在远方逐渐清晰,钟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
这时白见俞已经回到后台,百无聊赖地等待飞梭。
他找了一张便携式的小凳,在没有人的时候,双腿自然交叠着,向前伸展开。这使他的身形虽然优美,却也多了几分微妙的放松,不再是前台端庄的元帅遗孀,只是一个刚完成工作的,微微放空的演员。
他一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快速划动光幕,看起来懒散而漫无目的,像一只刚刚觅食结束的猫。听见飞梭抵达的动静,抬眼看过来。
飞梭被漆成黑色,窗上也贴了防窥的材料,白见俞在外面,自然是看不到什么的。
但当钟皑站在窗后,不经意与他在空中对视,这时突然萌生了一种崭新的感受。
像两个灵魂在茫茫黑夜里游荡许久,却不约而同地到往某地;而他跋山涉水,只为来到这里。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
他想了解他。
白见俞是一个名词,安静而冷清,狡黠又莫测,独自在天台,形单影只的人是他;两人对谈,清醒透彻的人是他;小憩初醒,任性霸道的人是他;面对长辈,呆愣无措的人也是他。
此刻的他独坐在小凳上,神情有些许懒散而得意,却不显山动水,把它们极好地掩盖在装出的悲伤外壳下,就算突然被旁人打扰,也不会被看出岔错。
只有钟皑察觉了。他就是知道。
飞梭停稳,舱门滑开,白见俞一眼见到站在门口的人,微微一愣:“你怎么来了?”
钟皑戴的不是惯用的伪装,葬礼上为了防止在被人认出,他换了另一个全新的身份。此刻的他与以前任何一个时候都大不相同,白见俞却一眼认了出来。
他在心底微笑了一下,侧身让出舱门:“上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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