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顾妈妈也在规整院子里的库房,争取腾出更多的地方放东西。像旧年的衣料皮子全被规整了出来,大半送去了铺子,小半还放在库房里,留着赏人。
红袖和绿衣以及新来的两个能理事的官奴协助顾妈妈将各庄子送来的年礼一一录上名册,送入库房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幸亏今年新建了罩房,不然这些东西铁定放不下!”
顾妈妈看着满满的库房,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些还只是小部分,大头还在郊外的庄子上呢!”
“主要也是庄子多,产出也多,旧年的衣料皮子就算是送出去了大半,还有满满一库房在那放着呢!”
“这次江南的船队送了几百匹的时兴布料过来,郊外庄子上塞满了两个库房都还没塞完,其余的都送到咱们院子里了,这些料子,就算少爷一天换三身衣裳,也是穿不完的!”
“少爷不是让西边的商队带了大半回去贩卖吗?要我说就该这样,毕竟到夏天的时候,江南的船队还得运上一船的料子过来!”
“南边的织布机不知道怎么做的,一天能织两匹布料,就算是小作坊都得五张织布机起,更不要说那些大工厂,动辄几百张机器,每天能织布千来匹,而且那边工厂又多,料子多的卖不出去,都往南洋那边卖了!”
“听说那边的大商贾悬赏,哪个工匠要是能改进织布机,就有一百两的赏金,若是效率高,赏金还要多。那边的工匠为了赏金,可算是能人辈出,所以那些织布机也是越织越快!”
明瑾路过,听到这话,突然露出一丝笑容,等明年自己庄子上研制出来的蒸汽纺织机开始进入工厂之后,那效率才叫高呢!
对了,还得提醒姜竹多买几座煤矿!只这些红袖她们并不知道,此时她们还在惊叹江南那边织布机的速度。
“还有二十几天就要过年了,府里继夫人的身子可还撑得住?”
“难说,若是撑不住,府里这个年可过不舒坦!”
几人正说着这话,便听见府里的云板响了。
“这?难不成是继夫人去了?”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是经验丰富的顾妈妈先回过了神,赶忙派了个婆子去正院探听消息,随后又指挥起满院子的丫鬟婆子来。
“红袖,你去将少爷的素服找出来,赶紧换上,然后带着少爷去正院,绿衣,你盯着院里的丫鬟婆子们将那些颜色鲜艳的衣裳换了,头上的首饰全换成白色的绒花,屋里的装饰也要换!”
顾妈妈这一开口,茁茂苑的丫鬟婆子们便行动了起来。暖阁里明瑾也在换衣裳,脱了红色的外袍换上月牙白的袍子,脚上的靴子都是素色的。原本带在身上的玛瑙挂件也被取了下来,换成了白色玉佩,手上的的珠串也取了,换成了佛珠,最后裹上白色的狐裘斗篷,才出了暖阁。
此时报丧的丫鬟已经来过院子了,明瑾等红袖换好素服,便带着人先去了嫡母的福宁院,而六姑娘和七姑娘也已换好了衣裳首饰,等候在花厅里。此时见四郎来了,互相见过礼后,三夫人才从暖阁出来,受了礼,点了点头,随后便带着三房的一子二女往正院去了。
此时的正院,早已忙碌成一片,二房的女眷们跪在那里哭成一片,大房世子夫人带着媳妇儿正在安排着丧仪诸事,还得派管事去亲近人家报丧,整个府里所有人都动了起来,三夫人瞧了一眼,并不做声,只带着三房的人跪在灵堂上,先磕头行礼。
毕竟三房男人不在,长房也不会派事情给她们,三夫人到是乐得轻松。等磕过头后,后院老夫人处便遣了丫鬟来,直接将明瑾带去了福寿院。六姑娘、七姑娘见了很是羡慕,只到底知晓自己的位置,也没多说什么,三夫人只看了一眼,也没说话,到是让明瑾悄悄走了。
福寿院的正房里,老夫人正倚在暖榻上,看着下首姨夫人正慢条斯理的剥着桔瓣上的白线,笑眯眯的开口“这人啊,还是得有个好心态,好心态才能长寿呢!那些心态不好又想不开的,可不就早早去了!”
“姑母,您和她计较什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瞧,最后活的还不如我自在快活。”吃完最后一瓣桔子,接过身后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姨夫人才开了口“她呀,明明是有福不会享,孩子也教不好,这下子就算是撒手去了,只怕心中也是不甘。”
“有什么可不甘的,当初聘她的时候可是和她说清楚了的,世子之位是长安的,她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嫁进来后对长安也不错,谁知道不过是生了顺安,心便大了,也不看看岳儿给顺安起的名字。这心大了,想要的也多,偏又得不到,可不得气闷!”老夫人现在想起这事来还是一肚子的气,如今府里二房太过于跳脱,根源就在这儿。
“她人都去了,您也别气了,可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姨夫人赶紧示意老夫人身后的丫鬟,递上茶水“顺安那孩子本身也不是个有大才的,又有些好色,她去了后,二夫人怕是弹压不住!”
“她将儿子养成这样,难不成还得我这老婆子去给她擦屁股。”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反里子嗣多,各房也算是分家了,顺安就算不成才,她留下的那些东西总还养的起,我年纪大了,就不操这份闲心了!”
姨夫人也只是说上一句,那毕竟是别人的儿子,自有人为他操心。她有这心思,还不如多想想自家儿子孙子呢!
“唉,活着不省心,死了还得连累儿孙,这大冷的天,一场丧事办下来,府中得病上好些人了!”老夫人最后感叹了一句,看了看房里的座钟,还有些疑惑“四郎怎么还没到?他年纪可别被这丧事冲撞到。”
说到这里,姨夫人到时露出了笑脸“最近天冷,我不让他去请安,不过那孩子孝顺,时不时的让顾妈妈带些东西来我院子请安,说一些他的近况!最近,还给我送了一只小狸奴来,可算是冬日不无聊了!”
“那就好!”听了这话,老夫人点了点头,“小孩子家家的,只要能长成,身体好好调养,自然会没事!你看四郎现在,再想想他一年前的样子,可是这个道理!”
话音刚落,便有丫鬟进来通报“老夫人,姨夫人,四少爷来了!”
“快叫进来,这外面冷的很,可不能待久了!”老夫人一连声的吩咐丫鬟。到是外间正脱着斗篷的明瑾听了,脸上也带了笑意“还是老太太心疼孙儿,孙儿好几天没来请安,也不知老太太想不想孙儿。”话音刚落,明瑾便拂开珠帘,走了进来,给母和祖母请安。
“想,怎么不想!”老夫人将小孙孙拉近,看着又长了个儿的四郎,满意点头“这练了武之后个子长的更厉害了,都快要追上明文了!”
“是啊,听说他院子里那几个绣娘最近都在不停歇的制衣裁裳呢,新衣裳上身,没几天就袖子短,裤脚短的,可不得多做吗?”姨夫人看着孙子也是高兴“听说这次选官奴,顾妈妈一下子就选了十个回去?”
“嗯,两个丫鬟,两个绣娘,两个管外务的,其余的都是理事的,年计的时候能帮着看账本,整理各庄子的收入!”明瑾解释。
“那就好,你可不能和你二哥学,听说这次选官奴,几个颜色极好的都被他娘送到了他那里去了,也不看看他屋里丫鬟都多少了!”姨夫人说到这里,一脸的不解,这老二媳妇难道不怕她儿子损了肾水,坏了身体,这么积极的往儿子屋里添丫鬟?
明瑾听了这话到是也没说什么,只转移话题“今年这腊八是过不成了,原本还想尝一尝老太太小厨房的腊八粥的!”说完,便是一脸的遗憾。
“这有什么,你爱吃,我便让下面小厨房做些送来,左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老夫人见小重孙能吃得下,自然是让丫鬟去小厨房点菜,这可比往年身子不好,还吃不下东西让人高兴“最近几天除了去那边磕个头,就别多停留,这天气寒冷,来来往往治丧的人又多,可不能让人冲撞了!”
“听老太太的,每日往那边磕完头,就回自己院子,老实呆着,最近府里忙乱,来往陌生人也多,反正丧事有你二伯呢,还用不到你个没长成的小男子汉!”姨夫人拉过明瑾仔细瞧了瞧,见面色红润,精神极好,才放下心来。
“孙儿知道的!”明瑾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今日丧事来的突然,住在府里的两位表兄怕是要回去了。
“好了,不说这些扫兴事,这些日子不是下雪就是刮风的,你一个人在院子里可无聊?”
“还好,最近孙儿除了读书习字外,就是练武!”说到这儿,明瑾还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外面冷,孙儿只在练功房里练,到是每回练完就得出一身的汗,食量也大了起来。”
“屋里练就很好,这么冷的天,我和老太太可不放心你去练武场!”说完,姨夫人面上也露出了高兴的神色“出汗好,身体里的赃物就得靠出汗排出来!”
“就是,食量大了也不要紧,咱们家又不是吃不起!”老夫人对于重孙儿的说辞也是点头赞同。
正在这时,有丫鬟端了食盒过来,“老夫人,小厨房送来的腊八粥。”
“快盛上一碗给这小子,先垫垫肚子,可不能饿着他。”
“老太太和祖母也吃。”
“你祖母和我可不饿,你自己吃,我们看着就行。”
这话一说,明瑾便没有在劝,而是接过一旁丫鬟端过来的碗,深深吸了口气,香味直接扑鼻而来,勾的他肚里的馋虫不住翻滚
老夫人和姨夫人见明瑾在那一心喝粥,倒都笑了,“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咱们四郎在长两年,这胃口还要大。”说到这儿,老夫人想起年后四郎就要去太学了,很是舍不得“这太学里肯定没有家里住的舒服,也不知道四郎住不住的惯!”
“您别担心他,到时候多准备些银钱备着,也就是不能和家里似的独门独院,身边没那么多的奴仆,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太学什么德行,咱们还能不知道。”姨夫人虽然心中也担忧,但到底没说出口,毕竟还有老人家在,可不能让老夫人跟着担心“严安的份例都留给他了,年前还送了东西过来,银钱带足了,自然什么事都好办。”
“这个到是不用担心,我就怕他室友难缠!”老夫人看着坐在下面喝粥的小孙儿“他从小身子不好,也没外出交际过,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虽然最近几个月可以外出了,但也没交到几个知心朋友。这一下子去了太学,若是分到几个脾性合的室友还好,就怕遇上脾气不好的!”
“遇上不合胃口的,顶多半学期就能申请换宿舍,平时要做事的话,花些钱就是!”姨夫人说不担心是假的,只到底孙儿还在,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心下决定还是要多准备些银钱备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两人小声说着悄悄话,并不让明瑾听见,到是一旁伺候的丫鬟们见了,面上笑眯眯的,悄声服侍着小少爷进餐。
等喝完第三碗,明瑾才停了下来,接过一旁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又陪着坐了一会儿,才出声告辞。老夫人和姨夫人还在商量着刚才的事情,此时见孙儿喝完粥,要回去了,也只吩咐他路上小心,又指派了两个婆子护送,才放心。
回宣平伯府的马车上,陆晏带着陆昭坐在上面“侯府在治丧,咱们也不好再住在那儿给姨妈添麻烦,正好已经腊月了,现在回去,将自己屋子收拾一下,也好!”说完,还叹了口气。
“我知道的,大哥!”陆昭倒是没有埋怨“我们已经在这府里住了快一个月了,再不回去,蓉蓉要着急了。”
“也是,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府里什么样子了。”
“大概是又进人了吧。”陆昭想起前些日子侯府挑官奴的事情,垂下了眼,每年到了这时候,伯府里面的男人是最高兴的,毕竟官奴原先都是大家小姐、夫人,还是免费的,自然是可着劲儿选,将名额选满才好。
听到这话,陆晏也沉默了下来。伯府都已经入不敷出了,主子们也没什么危机感。这次在忠勇侯府,他和三弟看着三房各个庄子大批大批的送年礼过来,直将表弟的私库装的满满的。姨妈和他说过,这府里,除了几个主子,也就表弟最为富有。
想到今日出府,瑾表弟院子里的顾妈妈领着人送来的煤炭、皮子和布料,他就有些感叹,这有个疼人又能干的爹,就是不一样“对了,表弟遣人送了百来斤的煤炭来,你晚上点的时候注意通风,可不能大意!”
“我知道的,大哥。”这煤炭到是及时雨,他盘算着还是得送些过去给妹妹。
陆晏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只心里感激表弟体贴“还有送来的料子我也看了,有一匹是粉色的,正好可以给六妹妹送去,让她裁新衣,那些雪白的兔子皮也可以做件斗篷,小姑娘家家的,成日里穿的那么素,可不好!”
“谢谢大哥。”陆昭听了大哥这般安排,心中欢喜,又想起表弟送的宣纸,也可挪出一刀来,送给妹妹,她年后就要入学了,太学里可不发放纸笔,这些都是要自己备的。他初入学的时候,纸墨笔砚还是大哥给准备的。
陆晏笑着揉了揉弟弟的头,心中又想起这些日子姨妈的话,眼眸也垂了下来,这些日子在侯府中住着,他几乎忘记了要回家。若不是这场丧礼,他都想一直住到年前才回府。只可惜美梦会醒,他和弟弟并不属于侯府,他们终归还是要回自己家的。
陆昭见哥哥不说话,便也沉默不语。他心中又一次想起了侯府的表弟,自己和妹妹在伯府的后院里挣扎浮沉,艰难求生。就连身为嫡子的大哥,就算是有姨妈的补贴,也活的艰辛。
但是表弟不一样,自己、妹妹和哥哥就好似与他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一样。最近几天姨妈频繁的找大哥去谈话,回来后大哥便沉默不语。有一次不小心听到姨妈身边赵妈妈与大哥的谈话,他才知道,姨妈的嫁妆已经用的差不多了。而侯府三房并不用姨妈管家,库房的钥匙也不在姨妈这里,她也管不了三房的产业。
之后,陆昭便瞧见三房所掌握的各个庄子源源不断的年礼送入了茁茂苑中。东西多的库房都放不下,还得表弟院中的丫鬟婆子们收拾库房,将旧年的东西拾掇出来,腾出了几个库房,才将今年的年礼塞进去。
得知这事情之后,陆昭便明白了姨妈想要让大哥做什么!只是想到这儿,他的眼圈便有些红。活着怎么这么艰难?为了活的好,还得放下自尊去讨好年纪小的表弟。只是这事情大哥没和他说,他也装作不知道。
不过想到表弟随手拿出的东西都是自己兄弟需要的。尤其是这次的礼物。肯定是将六妹妹考虑了进去。只不过是入学后多照顾些表弟,看在这些礼物的份上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与表弟相处了两次,他和大哥发现自己这位表弟人很不错,并没有看不起他们。
明瑾到是不知道两位表兄的想法,他此时已经回了自己的院子,顺带着将老夫人和姨夫人的话告诉的顾妈妈“老太太和姨祖母就是这样吩咐的,奶娘,以后几天我只要去正院磕头就行了。”
顾妈妈听了这些好消息,心中自然是高兴,只到底晓得轻重,严令屋中的丫鬟们闭紧嘴巴,不要到外面多嘴。
之后几日,府中为了治丧,累的是人仰马翻,等葬礼结束后,也离过年没几日了。只府里众人累的够呛,葬礼一结束,侯府便闭门谢客,安静的休养生息。毕竟这次葬礼正好在隆冬时节,大雪连着下了好几日,府里的管家夫人都累病了几个,其余的少爷小姐们更是葬礼一结束便请了大夫。
大房和二房也因为这次葬礼,床上躺了好几位主子,全是被冻的。府里没病的也就老夫人、姨夫人、侯爷和明瑾,其余人或多或少都受了风寒。顾妈妈一瞧府里这个模样,干脆也给自家小主子报了风寒,安安静静的缩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去了。
这样一来,因为满府的病人,又要守孝,今年这个年过的实在是惨淡。只年三十守了夜,便各回各院,各过各的。老夫人和侯爷也不管,随大家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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