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婷的手悬在半空，婉祺同她一并闻声望去。
润舟单手背后，一身石青色对襟长褂，上头一块绀色缀绣豹子的补服，头戴蓝色明琉璃顶戴，寻常官服而已，倒叫他穿出气派来。
他一步步朝婉祺走近，脸上不带一点笑模样。
润舟在外头看了半晌，算是领教了婉祺的伶牙俐齿，本打算只当做看了场热闹，谁知宝婷竟还想动手打人。
“格格胆子未免太大了些，天子脚下，也敢随意对人动粗。”
润舟板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是有些唬人的，宝婷被他冷冰冰的语气吓得愣怔住了，下意识往后挪了小碎步。一旁的彤霜更是不必说，甚至都不敢直视他，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她、她出言不敬，我才教训她的。”宝婷说话都没了底气，支吾半天才开了口。
婉祺走到润舟身边啊，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算了。”
润舟挑了挑眉，握住婉祺的手，将人拉到身后。
“论如今的身份，好像格格还没资格教训她。再者随意动手打人，实在有些亏于家教，若传出去珣齐大人脸上也不好看。”
三言两语就把宝婷这个纸葫芦按憋了，嗫嚅着没敢接下一句。
“姐姐以后行事还是三思过才好，即便是中宫皇后教训宫人，也都是吩咐给宫里的首领太监罢了，从没有过自己动手的道理，姐姐亲自赏人巴掌，你自个儿可也不体面。”
待婉祺说完，润舟牵着她往隆宗门外走。
剩下宝婷和彤霜，看着二人走远，好半晌才恍过神来。
“那人便是武显将军吧……”彤霜念念道。
“还真是个狐媚子，在宫里时把皇上迷得五迷三道，出了宫这么快又拿住了武显将军。”宝婷闹了个没脸，气得浑身发颤。
“姐姐莫生气，横竖是个妾，等敦宜嫁过去，她还能有几天好日子过，到时候有她受的。”
路过乾清门和保和殿，出了景运门，婉祺回头望一眼，那隆宗门都被远远甩在身后了，想来宝婷和彤霜已经瞧不见，便想撒了手，还没等她将头转回来，润舟已经先撒开了手。
婉祺掌心霎时一空，少了温热触感。
还真是半点情面都不舍得多给。
婉祺将手放在身前，拨弄着如意扣，似在掩饰她的局促。
“爷怎么也在宫里？”
“有些事要进宫来请个旨意。”润舟偏头看向婉祺，“你呢？”
“今儿是回门的日子嘛，我父母早亡，承蒙皇太后养育多年，如今我既为人妇，自然该进宫向她问安。”
在宫里说话不方便，两人到出宫门前，都静默着。
他两个各自进宫，这会儿宫门外一左一右停着两辆马车。
两人关系也不亲近，实在是没到共乘一车那地步，也都很知趣，仍旧是准备各自上车，但这方才还一处“同仇敌忾”，太过直接也不好看。
婉祺打量润舟两眼，话家常一般问道：“爷回第吗？”
“不回，衙里还有差没办，我得去一趟武库清吏司，再过阵子又要武选了，有的忙。”
一听他不回，婉祺可倒是松了口气，赶紧笑着道：“那我就先回去啦。”
婉祺上了马车，将帘子撂下前，她探出个小脑袋来。
“我就不耽误爷办差了，您也快回吧。”
说完，就要撂帘子，润舟赶在她彻底进去前，喊住了她。
“我发现，你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润舟难得露出几分不带讥讽的笑，“不，是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以为你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不然怎么会任由太皇太后这般糟践你的婚事，但今日所见，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啊。那和今天的是两码事。”婉祺撇嘴，很是不满润舟这般看待自己，“我接受太皇太后的安排，并非是逆来顺受，只是皇权在上，我能如何，难不成我剃了头当姑子或是抹了脖子去当鬼魅？那可不划算，我拎得清轻重。”
宫门前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后头有新来的马车，催促着婉祺这一辆快些走，别在那占着地方不动。
车轮滚动，婉祺掀起小窗上的帘子，看润舟还站在原地没动，冲他喊了一声：“不过今天还是要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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