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允笑容灿烂，“我叫李小允，你叫什么呀？”
“我没有名字。”这条街超过一半的人没有名字，竹马并不因此失落，“你给我起一个吧。”
李小允仔细思索，“你是我冬天碰见的，那你叫李小雪？”
竹马立刻否认：“不要，像女孩子的名字。”
“那就李大雪？”
“……”
“李雪雪？”
“不好。”
李小允也想不出来了，苦恼道：“你有什么好想法吗？”
竹马垂眼想了一会，“你叫李小允，那我的名字读出来和你的差不多，大家就都知道我们是最最最好的朋友了。”
“那你叫李潇昀怎么样？潇洒的潇，日光的昀。”
李潇昀把这三个字在口中转了一圈，随后抬眼望向陈星盐，星眸璀璨仿佛有光。
“好。”
李潇昀和李小允于是成为众所周知的好搭档，有李小允的地方一定有李潇昀，有李潇昀的地方一定有李潇昀，好得跟同一人似的，一起度过了五个春夏秋冬。
李小允视线平静而不带任何情感地落在李潇昀的身上。
眉睫乌黑，唇红齿白，闭着眼睛时乖巧可爱，一旦眼睛睁开，黑压压的睫毛向下耷拉，看人时总带着一股阴沉沉的凶劲，不像李小允一样，天生笑眼，让人喜爱亲近。
李小允盯着李潇昀看了好久，垂下眉眼把没吃完的东西收拾好，最后把李潇昀轻手轻脚地放倒。
李潇昀始终是信赖李小允的，因此此时十分放松，李小允的动作没打断他的美梦。
李小允挨着李潇昀躺下，轻而缓地叹了口气。
——
时间一晃到了九月末，天气渐冷，路上人们都裹上了过秋的衣服，李潇昀和李小允今年过得可以说很富有了。
从恶霸那搞来的银子被用来置办衣物，也买了一些平时吃不到的东西，李潇昀明显是打开了新世界，喜爱食物，却很克制地放弃好吃的东西，买更便宜的可以用来过冬的干粮。
十月初，一群官兵在路上四处巡逻，抓捕平日被忽视个彻底的流浪小孩。
年纪最小的都哭闹着四处奔逃，稍微大一点的更加从容甚至有点期待，老老实实跟着官兵走。
李小允和李潇昀也被带走了，他们同被一起抓到的五六个和他们年纪似乎一样大的小孩，坐在马车上，晃晃当当不知道去什么地方。
等马车停下时，二人已经不在他们所熟悉的西区，入眼繁华富贵，热闹非凡，街上的人们无不穿着锦罗绸缎，神情自带骄矜。
一起来的小孩有的哭有的叫，有的赖在车里不走，最后只好让官兵把他们硬扯下来。
李小允和李潇昀看着挺冷静，官兵们也就没用特别暴力手段威胁他们。
两人被迫分开，李潇昀跟着男生那堆走了，临走前有些担忧地看了李小允一眼，李小允对他摆摆手，让他不用担心。
无论愿不愿意，所有人都被鸭子一样赶到房间里，屋里已经摆好了三只大桶，往上蒸腾着白色热气。
李小允眼前一亮，见排在她前面的孩子，被一个个下饺子似得放进桶里，随后几个侍女打扮的女人，用一种青色的东西擦在她们身上，屋子里顿时出现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很快就轮到李小允了，她主动钻进最近的那桶干净的水里，她后面还剩两个小孩，都不肯洗澡，正在和女人僵持，也就给了李小允独自享用干净洗澡水的机会。
桶边也守着个女人，专门负责清理她们的，横眉竖眼的，看着凶极了，一把拽住李小允瘦弱的小胳膊，就要往她身上抹皂油。
皂油有两个用处，一是洁体，二是方便测骨龄。
那皂油滑得很，李小允忍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了，一边乐一边按住那女人的手，“姐姐，轻一些嘛，好痒哦。”
女人手一顿，果然轻了一点。
“谢谢。”李小允扒着桶边以防自己掉下去，“姐姐，他们捉我们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
李小允下巴搁在手臂上，她已经很久没洗过这么痛快的澡了，白里透红的小脸蛋恢复它本该有的颜色，蒸腾的热气让她浑身放松下来，连表情都不受控制，懵懂而带着点憨。
女人清洗完李小允的背面，走到她正面来，看见她着模样，忍不住笑了几声。
“小娃子，长得这么美，以后找个好夫家，就不用再去街上流浪了。”
李小允随便应了一声，女人把她抱出来用布擦干，推着她到浴桶正对着的大通铺前面，床上已经放了一件白衣。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没穿过正经衣服，努力研究了衣服的穿法可以不得要领，最后也只是勉强把衣服套在身上，不舒服。
李小允委屈巴巴地拉住女人的衣角，小幅度摇了摇：“姐姐，可以帮我穿一下衣服吗，我不会。”
女人还在给别的孩子洗澡，听见又奶又甜的声音，心都化了，转身低头一看，李小允把自己活生生穿成了木乃伊，女人哈哈大笑，招来空闲的侍女，让她给李小允换。
别的小孩都很紧张，带着西区贫民窟孩子特有的谨慎和尖刺，而李小允格格不入，从还未舒展的眉眼中就能看出日后的风华绝代，又不怕人不惧场，这一路来的表现，几乎可以说是有点傻。
把自己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的那种。
这波小孩都洗完了，下一波又来，李小允被领头的侍女牵着，几个洗刷干净的小孩子一串串送往宫中更深处的地方。
他们都是被世界遗忘的孩子，不出意外，他们中的一部分会横死街头，剩下足够幸运能长到成年的那些，要么成为小偷流氓混混恶霸，要么被别人买去，变作别人家里最下等的奴仆。
而今天，是他们生命中唯三的意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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