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芳在后门等着她们，脚上踏着个共享自行车，在这些大街小巷中，开车还没骑自行车方便。
见她们出来了，她道：“还挺早的啊，我以为你们还要聊一段时间的天呢。”
她看向温柠，“狗仔那边我提前打了招呼，让他们别蹲后门，你们两个今天就安全放心的约个会吧。”
温柠看向陈姐的目光忽然变得很复杂。
“陈姐，万一我们被狗仔拍到。”温柠想了想，说。
陈芳耸了耸肩：“那就公开呗，我看你们也瞒不了很久，业内人都知道了，狗仔那边也很快会收到消息的。”
陈芳踩着自行车走了，温柠跟宋宸想了想，决定还是压马路。
十一月份，粤洲炎热的天气终于降下来了点，变成秋季的干爽宜人。
这个季节是最好的逛街季节，穿短袖和长袖都可以，不冷不热，太阳也懒洋洋的。
宋宸陪着温柠逛街，两人一起吃着东西、一起夹娃娃、一起买情侣手链、手机膜……似乎要把之前落下的全都补回来。
温柠发现了，在粤洲，宋宸会更加自在些，毕竟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哪怕没去过一些场景，但也能说几句，耳熟能详。
一起吃了晚饭，两人各自踩着一辆小黄车，围绕着几乎贯穿整个粤洲的平湖湾骑行，看夜景。
逛完了平湖湾，温柠发现这儿离宋宸所在的公司不远，便提议去宋宸的公司看看。
宋宸摸了摸她的头，眼神柔和，声音清润：“好。”
骑行去到公司，今天的运动量也差不多了，温柠有点儿累，困困的想要睡觉。
宋宸将共享自行车推入专属的棚子里归还，走到温柠身边，刚想说话，忽然听到了一阵吵杂的叫骂声。
一位老奶奶被两位大厦保安驾了出来，在那儿狂骂：“你们放开我，你们这是要打人呐！你们是狼狈为奸，同流合污！你们跟那些骗子是一伙的，我要告你们！！”
保安无奈道：“老奶奶，人家是工作时间，也得招待客户，你这么去闹，我们也会被投诉的。”
老奶奶中气十足道：“他们骗我的钱，我不去闹还能咋地，任由他们骗钱吗！”
保安：“骗钱你该去报警，而不是上门闹。”
“呸！你以为我没去报警啊，人家要调查，那我要等多久？不行，我要亲自上门去讨公道！”这么一说，老奶奶又要跑进去了。
保安赶紧拦着她。
“宋宸，宋宸？”温柠碰了碰宋宸的手臂，问道：“你怎么啦？”
宋宸收回了视线，看向她笑了笑，“没有。”但一抬头，他眼神又往老奶奶那儿瞄去。
温柠也看了过去，好奇地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宋宸轻声说：“这是毕不凡公司的客户，其中有一位设计师接了这个老奶奶的单，但在装修的过程中诱导她更换更好的主体材料，导致价格一加再加。后来客户感觉不对，就不肯再换材料了，但之前已经换了的材料和原定方案的材料有冲突，搭配起来不好看，所以她的房间被装修的很差。”
温柠皱了皱眉，“这不是故意给人下套吗？”
宋宸：“白纸黑字各种明细都有，条理分明，哪怕有人上门查也没用，全是按照合同做事，每一样更换的材料都得到老奶奶的点头，聊天记录可以证明。”
温柠还是觉得这样不好，“有可能是话术啊，我经常也是这样的，去店铺里买东西被销售员美言了几句就飘了，然后买了一大堆平常时都不穿的衣服回来。”
宋宸道：“这跟衣服销售还是不一样的，如果你事后后悔，衣服标签没摘，可以去店铺要求退款或者换货，基本都会受理，再不行也能按店铺的收购价去处理。但装修设计不一样，一旦敲定改动了，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他温声说：“市场上的诱导性消费，处处存在陷阱，一不小心就会栽进去，当时察觉不出，事后才反应过来，但那时已经反悔。更何况是这种已经开始装修了的，更加不能反悔，被人套了一步，就会被深套。”
温柠眼睛一转，晃了晃宋宸的手，“要不我们再好好地问这个老奶奶事情发生的过程，看能不能帮她一把吧。”
宋宸怔了怔，下意识说：“帮不了，这种乱象很难被监管，而且合同都是白纸黑字签订下来的，很多案件追究到最后都是设计公司无责，只能说多在各个地方宣传，让人多加注意这种行业乱象，不要被套。”
温柠声音欢快：“我知道啊。”
她朝他眨了眨眼睛，“但你做了这么多调查资料，真的不去问问吗？或许我们改变不了这种现象，但没准能帮到老奶奶些什么呢？”
宋宸愣住，心里升起了一股热流，暖暖的，透入心扉，“柠柠……”
温柠拉着他往老奶奶那儿走去。
她看见宋宸说那些话的时候，眼睛非常明亮，就跟他在做设计时的表情是一样的。
宋宸平常时很少在工作上说这么多的话，但这次为了个老奶奶，却破天荒地说了一堆。温柠知道，他肯定在暗地里搜索过相关的案例和处理结果，默默关注着这件事。
老奶奶一个人坐在地上，用手捂着脸哭，保安就守在一旁，看到这一幕也有点难受，干脆撇过头去不看了。
温柠走过去，将她给扶了起来，轻声细语地问她怎么了。
老奶奶很有倾诉欲，跟温柠说她是怎么想给自己孙子重新装修下房间，怎么看到小广告找上这间设计公司的，当时是怎么敲定合同，开始装修时那设计师又是怎么说的……
老奶奶哭着说：“我就是、我就是听那设计师说、说换这个对孩子好，换那个对孩子更好，房间不平整，不换个更好点的住人也不舒服，房子太小了，就算用环保漆也不行，得贴砖……”
老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有时候一件事反反复复地在那儿说，温柠跟宋宸都很耐心地听着，并没有打断她。
老奶奶啜泣道：“我也没想到换这个换那个会搞多两万块钱，说什么只是多了一万五，有人帮我算了算，分明是多了两万！我手上就只有三万块，当初找他们装修的时候、的时候，”她抽噎着说，“我就说了，我只有三万块钱！”
“那、那是我攒了好几年的钱，当时我听他说着，好像在每平的基础价格上多加两三块、十块，也不是特别贵，我就十平的房间啊！离我儿子他们过来还有一段时间，我再攒攒，能攒够的，但为什么、为什么……”老奶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温柠听她说着，眼睛也红红的，有点想哭。
她看了看宋宸，宋宸有些无奈，伸手擦拭着她的眼泪，“柠柠，别哭。”
温柠只有那湿润润的眼睛瞅着他。
宋宸紧紧牵着她的手，十指相扣，悄无声息地安抚着，随即跟老奶奶沟通。他的神情专注认真，沉稳淡定，老奶奶也缓过来神来，一五一十地回答。
宋宸主要问的是设计方面的事情，问她儿子一行人什么时候过来。
老奶奶道：“过年的时候，现在都十一月了，最多一个半月，两个月就要来了。”
宋宸思索了会儿，“能给我看看你孙子房间的图片吗？我具体看看他们到底装修成了什么样子。”
老奶奶赶紧拿出手机来，“你看，你看。”
宋宸看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就跟小孩喜欢玩的卡牌那种大小，册子不厚也不薄，刚好能装在口袋里。
温柠看了眼，发现小册子上面画了许多风景速写。
每一张都很精致漂亮，如果上了色，绝对是能够卖出去的那种。
宋宸翻开了其中一页，三两下就将老奶奶孙子房间的布局图给画了出来，直接上手设计，耐心地跟老奶奶说：“房子设计的跟我想象中一样糟糕，但也不是不能改动。你没多少钱，如果想要好好布置一翻，就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加点东西，不能再推翻重改了。”
“但同时也不能大加，像是贴砖那些是不能够的了，改动太大，可以从闪灯、墙布、摆件这些软装方面入手。花销不会很多，上网买材料和去专门的批发市场淘，自己动手布置，几百块就能装修成这种样子。”
宋宸解释道：“时间其实还很充足，但这个公司恐怕是不能给你重新装修的，不如先自己动手整理下，绝对能给孙子一个惊喜。”
老太太看着宋宸画的画，很认真地看着，明明跟照片里的房间布局都是一样的，但为什么人家画的就是比图片里漂亮多了。
尤其是加了一些小挂件上去，像是什么小星星啊，吊灯啊，漂亮的儿童墙布……简直是另外换了个房间！
她呆了呆，“可是我不会弄啊！”
温柠眼眸微弯笑了笑：“奶奶，我教你吧，我一看见你就觉得和你特别有缘，你不会弄，我来帮你。这些小饰品小挂件啊，其实真的特别简单，买回来挂上去就行了，不用怎么动脑。”
老太太呐呐：“那、那我被骗的设计费……”
宋宸轻声道：“恐怕得如实支付这笔钱了，聊天记录都在，他们也没强制让你消费，都是建议，合同什么都签了。除非你要跟他们打官司，由法庭判断你是否早有反悔意向，设计师有没有明知你经济能力不行的情况下还故意诱导你多方消费等等。”
他顿了顿，“但闹上了法庭，期间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恐怕得不偿失，而且要请律师，律师诉讼费的支出也是很大一笔。”
老太太横眉冷竖，怒骂道：“不行，他们骗我，我不能给他们赚这个钱！”
温柠眼睛一转，笑了笑：“那我们就不给他们赚这个钱！”
老太太跟宋宸都看了过来。
宋宸全程呆滞地听着，他没想到温柠会让老太太这么去做。而且按照民事纠纷介入的解决方法，恐怕……这个设计公司是真的会妥协。
虽然有些流氓，但这些方法也是市井生存之道。
温柠给老奶奶的方法很简单，也不一定要说公司诈骗，只是让她打电话给民生热线爆料，把设计公司诱导消费的过程说出来，让大家来评评理，有些电视台特别喜欢报导这些民生问题。
当然，民生热线不一定会受理，于是温柠说老奶奶可以雇几个人，去租一两部摄像机过来，让他们装作上门采访的记者去采访公司员工，尤其是那位设计师，问他们老奶奶说的是否属实，设计公司是如何回应等等。
记者证件那些随便糊弄一下，能吓唬人就行，哪怕不戴证件，你扛着摄像机有模有样地上门，像是这种没怎么接触过事的公司，一下就会慌了。
除此之外，还得去当地的妇联、居委会、消费者投诉协会、工商管理协会挨个打电话投诉，人家接了投诉案件，就会来调查。
先甭说能不能调查出结果，在调查的过程中，就足够这个公司喝一壶。
另外，上门是一定要上门的，还得坚持天天上门，但不要大吵大闹，免得被赶走。
温柠让老奶奶作为消费者的天然身份去跟他们对峙，要求他们出面解释明知她财力有限的情况下，还推荐更换好的材料，是故意还是好意，是特意诱导消费还是故意诈骗那些材料是否真的对孩子有好处，如果无法证明出来，以此为卖点，可能涉嫌诈骗？
一天解释不清楚，那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
每次上门还得揣着个录音笔去，提前告知人家你们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会被录音，在法庭上作为辅证。
再者，如果人家不肯出面回应，那就站在公司门口等回应。
温柠笑嘻嘻地道：“我是你家的顾客，我不吵又不闹，我就站在公司门口，怎么，站在公司门口还不行吗？”
至于这种行为会不会让客户觉得有异，或者导致其他客户不来上门咨询，那也不关老奶奶的事，她站着也犯法了吗？
您家公司的地被圈私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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