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队伍里往前走了一阵,新世界的轮廓才一点点随着熹微的晨光显现在他的眼前。
无数艘巨轮列队停泊在望不到边的江上,一根根笔直的桅杆直插云霄。江水翻腾,滚滚巨浪被初生的朝阳染成了金色。
放眼望见的一切都是大,只有大,人就显得更加渺小了,好似稍微一个分神就要被吞没掉。
小满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手握紧又放开,眼睛也被越来越亮的朝阳映得发光发亮。
杏儿,等我。他在心里轻轻说。
走过一小段路,便看见等在路边的那几个负责接应他们去厂子的人,从船上下来的人分成几批,分别跟着一个人走。
领他们走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不过是比他们多做了两年工,便显露出一种倚老卖老的得意姿态。
他负着手走在前面,时不时还要回过头来,傲慢地提醒一声:“都跟着点,别走丢了。”
这些新招的厂工在家乡时也有些不是好惹的主儿,都觉着这人的嘴脸很是可恶,这会儿却没一个人敢吭声,到了生地,全成了被驯服的绵羊。
这样走着,逐渐远离码头,到了一处路边,那青年厂工忽然停了脚步,他们糊里糊涂也跟着停下,却不明所以。
终于有人忍不住去发问,他却只是不耐烦地打着哈欠说道:“候着吧。”
除却他们,仿佛约好了似的,还有些陌生的人也都在这地方安安静静候着。
究竟侯什么?又要侯多久?谁都想要问,却也都知趣,不敢再去碰钉子,听了他的话,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在原地候着。
太阳渐渐升高,从船上下来时的寒意消失殆尽,头顶甚至冒起汗来。
四周看起来极荒,除了灰黑的空地和不远处的码头上时不时响起的汽笛声之外,什么也没有。
无止境的等待里,一日一夜没睡好的困乏卷土重来,小满感到迷惑,这个地方就是上海吗?
直到思绪被一阵叮当叮当的声响打断,那停在眼前的漆着绿皮的车子,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他糊里糊涂地跟着那群人,在那青年厂工的带领下上车,又手足无措地寻到一个站立的地方。
“瞧好了,这叫有轨电车,大上海独有的,手抓牢了,很快就开了”那比他们多做了两年的厂工骄傲地将下巴朝上微微一扬。
众人依言睁大眼睛,好奇地四处瞧着,嘴里发出一阵啧啧的惊叹声。
小满紧抓着扶手,心里却在思索,回去跟红杏说起的话应该要怎么去描述。
电车像什么?在他过往所有见过的东西里,似乎是什么也不像。
他想,要是能像那个洋人一样会画画,那样便能介绍清楚了。
车就是在这时毫无预兆动起来,一些人反应不及,脚下打了踉跄,好容易抓稳扶手,避免闹出笑话,这才又有闲心再去四下张望。
正是早晨七八点钟的光景,站在电车上,沐浴晨曦,吹着从车窗外透进来的风,仍好像在梦里一样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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