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浴池,我没好意思进去,就在外面等着,等里面的哗哗声停了,才出声。
原来这里还有这么好的“浴缸”,我这个人没什么特殊的嗜好,就是爱泡澡。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也无论一整天的工作什么的多么累,只要一泡进水里,我的所有疲倦、劳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时候,我从没用过香皂洗澡,因为贫穷。但是,聪明的奶奶是不会让我失望的。她从山里采来各种花朵,栀子花啦,野菊花啦,金银花啦什么的,拿回来晒干了,每次在我洗澡的时候放一点。后来,我的身上总是飘着一股天然的花香,惹得班上的女孩子们特别羡慕,满足了我小小的虚荣心。
我亲爱的奶奶啊!如果不是为了生计,我断然不愿离开她的啊!想起我将离开她的前一天晚上,我愣愣地看着在煤油灯下颤巍巍地为我收拾小包袱的她还有站在村口那棵大樟树下目送我的奶奶,鹤发在风里不断飘飞,举手的姿势苍凉孤寂。我故意落在女伴的后面,一步三回头,泪眼模糊。
“芽儿?”胤禵轻轻将我圈住,却不问我为什么。“你怎么从我手里取走衣裳的,也不说一声儿!”我擦干眼泪,笑着推搡着他。
“只是替为夫备衣裳而已,无委屈得流泪的必要罢?”他将我的旗头扶正,打趣着。
“哪儿有?咱们该走啦!”我窝心地朝他展颜。“嗯!”
我往外走了几步,发觉他没跟上来。“胤禵,你怎么啦?”我回头一看,他正做着一个让我挽手的姿势僵在那儿,一脸的不满。
我讶然失笑,见他挑起眉,身子仍是不动,只好走回去,把手伸进他的臂弯,他才满意地笑了。
马车已经备好,小勤子赶车,我和冬雪坐进车里,胤禵骑了马在旁边跟着。
我不时撩开帘子朝他看看,他则报以微笑,我也笑,浓情蜜意瞬间弥散开来,连空气都是甜甜的了。
干娘和干爹依旧站在门口迎接着我们。冬雪一下车,便把随车带来的礼物给他们,这是胤禵早就备好了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会送什么,但肯定不薄。
进得大厅来,我们双双两跪两拜。“好,好!”他们高兴得阖不拢嘴,忙不迭地将我们扶起来。然后便让坐下来喝茶。
“咦!”我万分讶异地愣住了,另一种感动在心中慢慢升腾。他们怎么知道我爱喝荷叶泡的茶?
“芽儿,那是冬雪告诉我的,说是你从宫里头回来后便爱喝此茶,这不,我特意让秋果采好了备着呢!”干娘笑笑,轻描淡写地说。
才坐一会儿,胤禵就被干爹请到书房了。我知道他们肯定是谈论关于胤禩的事,心情有些闷闷的。
“芽儿,随为娘来!”她神色怡然。我则满腹疑虑地跟着她到了后院。
她把我带到凉亭里坐下,一旁的秋果递上一个乌漆漆的木箱。
“芽儿,这是你的庚帖,你好生收着,我和老爷本想在你入宫时将它毁了,但终究没能舍得。这里还有些你刚进府带着的几件东西,我们也都没扔,现今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她打开盒子,推至我面前。
“庚帖?那不是胤禵来行文定礼的时候该给他的么?”那都是得记载的呀,我疑窦丛生。
“是啊,十四爷是知晓此事的,他拿的那份是咱伪造的,这份是你带来的。”
那是一份极普通的类似硬纸壳的长方形帖子,灰黄色的页面,封面上写着大大的“庚帖”两字。打开里面,打眼看见的便是“许春芽”三个正楷字,后面依次写了生辰:坤造辛未年己亥月甲戌日丙寅时生、籍贯:江西,仅此而已。
算来,是康熙三十年秋阴历九月二十三号六点钟左右出生,祖上有什么人却没写上。大概也不想让我再去认祖归宗了。
再看看箱子里,有一只凤凰状的金步摇,就是白居易诗里“云鬓花颜金步摇”里说的那种首饰。
它做得极细巧,两根细细的波浪状的长金条顶端,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嘴里衔着一条细垂丝般的金线,线的尾部缀着一颗水滴形的琉璃珠子,整个造型非常之柔美优雅,且它历时已久仍然色泽鲜艳,不是言语能够形容。
以前只是听说而已,现在居然亲见了!这会是澐漪的吗?她戴过了的首饰?我的心因为激动,而微微收紧了。
“干娘,就这些了?”我的嗓音稍稍发颤着。
“嗯,就这两样东西,当时见你冷得全身发抖,脸乌唇青的,紧紧抓着手里的一个小布袋子,不管我怎么劝,怎么哄都死不撒手。待你睡着了后拿来看看,还真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于是就珍藏起来了,想着这一定与你的身世有关的。”
“谢谢干娘!您的大恩芽儿没齿难忘!”我跪下了。这将是我和澐漪再一次地牵连啊!我如何能不感激涕零!
“哎!这如何使得!快快请起!”干娘忙唤冬雪帮忙将我扶起,“芽儿,这是咱们该做的事儿啊!你一个才丁点儿大的孩子,却带着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们不得不谨慎呐!”
无论他们是出于什么心态,他们毕竟没有随意将这些东西处理了。都言人世多苦趣,才知红尘有暖意。
“福晋,宴席已备好!老爷请两位至前厅用膳。”秦管家在亭子外头沉声说着。
“芽儿,带着罢!怕叫爷们等急咯!”她笑着起身。
我把箱子交给冬雪,叮嘱冬雪一定好好看紧它,见她郑重点头,才放心地紧走几步跟上干娘。
吃了饭,我们就得回去,尽管我还想多呆上一会儿,听干娘讲讲“许春芽”小时的一些事。但是不行,按照规矩是不能逾午的。
马车不紧不慢地驶着,我心里想着澐漪,没了来时的兴致,懒懒的斜倚着冬雪,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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