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缘不愿点明话中所指,钟敬感到方才的话题不便再讲下去,于是转而问起靖远周边突厥人的情况。
孰料,了缘也不予以正面回答,竟还以方才的那句模棱两可的“该来的,终须来该去的,终须去”搪塞。
显然,谈话已无法进行下去。钟敬不想空留此处,与了缘这个冥顽老僧同处,便欲起身告辞。
然而,恰在此时,了缘却主动开口问道:“县尊来时,兴庆宫的桃林是否硕果盈枝?”
钟敬不觉一愣,随后反问道:“长老乃是长安人氏?”
了缘的笑声又一次透过黑纱传来,只是这回的笑声中多了一丝热忱:“老僧虽非长安人氏,但在俗家时,曾从父居于永嘉里。每逢夏时,皆可见得兴庆宫的桃林粉果累累。那番喜庆之像,今日思来,尤觉甘美啊!”
看到了缘谈兴已起,钟敬遂放下了告辞的念头,回应道:“本县离开长安时,尚在暮春,桃花渐落,但果实尚未孕成。不过,桃林虽在,但兴庆宫的风光已大不如昔。安史之乱后,朝廷只修整了大明、太极两宫,对于兴庆宫,已无力修缮了。”
了缘闻言,颔首应道:“宫阙万间,也终归是土。老僧在长安时,兴庆宫业已衰敝。然京师的春日,如同桃蕊溢香,着实令人神迷啊!”
随后,了缘与钟敬一来一往地谈起了长安的情况。了缘显然对京师深怀眷恋之情,对于它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不知不觉间,二人就这一话题交谈了一个多时辰。
有了相同的话题,了缘对于钟敬的态度也变得热忱起来,但对于钟敬探听当地情况的询问仍不理睬,钟敬一动问,他便岔开,将话头又引向长安。
其间,小沙弥几次入室献茶添水,监寺宝应也曾来欲禀报些情况,了缘皆不为所扰,一味地与钟敬谈聊。
时已向晚,钟敬自知不可再留,便在交谈稍顿之时,提出告辞。
了缘仍然谈兴未尽,但却也不好强留,于是送别钟敬。这一回,他从禅榻上下来,亲自将钟敬送出方丈,直至后院门口。
虽然没能从了缘那里了解到靖远的若干情况,但能进行如此热烈的交谈,钟敬也觉得不虚此行。
出了千金寺的山门之后,他加快步伐,想乘天色黑下来之前回到住处。
秦梦周没有来千金寺回禀情况,这说明今晚是回不了靖远县城了,钟敬的住处只能是东山军营。军营在夜间是要关闭营门的,因此钟敬必须加紧赶路,否则将被拒绝入营,只能露宿山野了。
快到军营时,钟敬走上了一条林间的荒僻小路,路两旁树木紧密,暗影重重。为了赶在营门关闭前抵达,也为了自身安全,钟敬变疾走为小跑,想尽快出了这片林子。
这时,一个身影从路旁的树木间闪过。钟敬心中一惊,怕是有歹人设伏,便更走得迅急。
好在那个身影似乎也是个赶路之人,且方向与钟敬相反,是上山的,于是钟敬平安无事地走出了树林,赶在营门关闭之前,回到了军营。
夜间歇息之时,钟敬忽然想起途中遇到的这个身影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是何人。
“此人为何有路不走,偏在林间跋涉呢?难道是怕与我正面相逢?”
钟敬的感觉是对的,那个“林间身影”正是他的熟人吴允和。
日间,允和护卫心儿去千金寺为母亲做法事,虽亲临现场,却无法拜祭母亲,心中颇有缺憾。于是,护送心儿安全回营后,在军营即将关闭营门之时,他乘守卫军卒不备,偷偷溜出了军营。
他知道,母亲的遗体已被安葬在千金寺后面的佛塔之侧。今晚,他就要去那里祭奠母亲。
出了军营,刚踏上进山的小路,他便远远看到一身便服的钟敬正小跑着冲军营而来。为了不暴露自己违纪出营之事,他选择了避开钟敬,从路旁林中攀登而上。钟敬似乎并未注意到他,径直返回了军营。
直到看不见钟敬的身影了,允和才回到正途上,乘着渐浓的夜色,向千金寺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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