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里妖兽多,修为通天的更是不少,其中一豹一鼋一蛟最显眼,三者各占一方,皆不插手两人争斗,不知是避其锋芒,还是坐山观虎斗。
朱大常坐靠椅上半眯眼,意态闲适最惬意,三个稚童围在他脚下,吃吃喝喝过家家。
半睡半醒间,呼噜打了七个便停,朱大常睁开眼,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道:“啥玩意啊!难得我云梦这口大锅同时来了熊掌来了鱼,整桌大菜不香?一个藏一个掖,扣扣索索不利索,尽整些虚头巴脑的。”
越想越气,他哼道:“一个个都仗着祖上余荫傲气重,莫不是真要脱层皮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胡闹个一二三,争来斗去,也不过是小儿辈过家家而已。”
看的不尽兴,索性再添一把火。
又一道雷鸣落。
问情掠空而动,如纵起狂风,气贯长虹。
姬清扬迎风扶摇直上,掌刀劈风斩浪,硬生生破开漫天水域。
此情此景,观战三头巨妖齐看到,皆是心头一颤,其中两妖当即就要出手,却被居中的蛟龙圣君拦下。
只见此人面貌奇伟,长发扎辫,身姿挺拔,开口道:“二位,我等并非宵小之辈,趁人不备切不可为,若为夺宝更是下作,传出去定会遭人耻笑。你俩的命可以不值钱,但我云梦的面子不能不要。”
被拦两妖,一位佝偻老翁,双眼混浊,默不作声。
人身豹首那位火冒三丈道:“君上不管,我三人再不插手,难道就任由这二人在这里耍威风撒野?哼!你不就是担心有人说本君以大欺小吗,好,本君一只手跟他俩打就是了!”
那人皮笑肉不笑,“君上当真不管?”
撂了个看白痴的眼神,他一步升腾至九霄云上,来到问情跟姬清扬两人中间。
灵力感知通达八方,一草一木尽收眼底,两人激战虽说不休,但地面那点动静,还是都曾捕捉到。故而看到来人,即不惊,也不怕,气定神闲之貌。
来人见状轻笑,也不觉得生分,亲切说道:“呵呵,鄙人乃是此地都统,冒昧前来,扰了二位的好兴致,还望二位莫要放在心上,多多海涵见谅。”
问情二人冷眼以待。
那人依然谦逊有礼,“我观二位都乃人中之龙,今夜齐聚于我云梦边荒之地,实乃幸事,我等理当欢迎。然则你人族有句话说得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想我云梦一亩三分地虽小,这条道理却也管用,容不得他人肆意胡闹。”
“井水不犯河水这条规矩,你人族只管说,却不管遵守,只今夜就有多次触犯。”
“呵呵,当然,鄙人相信二位不在其中,可一人信,不如全部信。所以要想服众,同时还二位一个清白,鄙人倒是有个方法。”
“既然大家同为修士,那就由鄙人献丑,出手一招。二位若能拦下,鄙人断不会再多说一句,自会离去。二位若是拦不住,不幸身死,那……”
“呵呵,那自然是最好。”来人顿了顿,面露森然冷笑。
先礼后兵,脸皮撕破是吃人杀招。
问情二人无动于衷。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道理心里自然清楚,可对方既然发难,真要打,两人也都不怕。
那人咧嘴狞笑,眼中射出寒光,一招轰向姬清扬,后者面不改色,一记破风利爪将其粉碎。
眸光微敛,那人又一招,十层功力攻击问情。
一招一落,左右各一击,不偏不倚。
能让云梦三圣之一倾尽全力的年轻人,放眼天下,着实罕见。
问情坚若磐石,坦然自若,漫天水幕自动防御,配合神通之术,送还回去。
那人同样不闪不躲,逆天肉身似做壶,勇猛之躯消散攻势。
“哈哈!鄙人果然没有看错!二位好武艺,此事今夜并未发生过,二位随意。告辞!”
信守承诺,一击即走,毫无拖泥带水之色。
来匆匆,去匆匆,神神秘秘一阵风。
问情眼里有水,远远目送。
回归阵营一落地,蛟龙圣君面色潮红,挣扎不过三秒,一口黑血狂涌喷出。
豹子头大惊,赶紧扶住他,同时运起灵力注入他体内,急道:“蛟兄,你怎么了?莫不是被那两个兔崽子打伤了?”
蛟龙圣君气息萎靡难开口,长发转眼之间变枯白,面如树皮,皱纹堆起,拱肩缩背,不见雄壮之态。
豹子头青筋暴起,龇牙咧嘴露獠牙,怒发冲冠,凶相嗜杀。
一旁老翁倒是淡定,或是早已看出端倪,讥笑道:“想我云梦从来未有吃亏之人,怎么到你狂豹身上就写岔了?难不成蛮肉不长身上,全塞进了脑子里?”
“老鳖头,你什么意思!找打是不是!”
“呵呵,小老儿苟活千年,安身立命的本事从来都是只听赞誉,不讨打。小豹子,若是不想成为他人盘中之餐,那就多动脑子少出蛮力。”
豹子头闻言要开打,蛟龙圣君冲他摇头。
老翁嗤笑一声,转过头,看向受伤那位,“此时罢手尚有转机,当真是要一根筋,一条道走到黑?”
蛟龙圣君强忍巨痛,艰难躬身,虔敬行礼,一字一血,“毕生所愿,望请鼋老成全。”
“呵,成全?”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老翁冷笑道:“眼泪从来只会往下,不会往上。真赚了又怎么样,你还指望别人能念你的好?狗屁!”
那人一阵咳嗽,鲜血又是狂流,可他却开心傻笑道:“鼋老,事已至此,您老就别再啰嗦啦。再说了,五百年也不过是虚活,换一个灾厄消无,命有百岁,足矣。”
落子无悔,大丈夫所为。
老翁气哼哼道:“也罢!是小老儿我多嘴了。好一个足矣,慈悲不渡自绝人,你就好自为之吧!”
命活千年,哪怕早已心硬如铁,此刻也动了恻隐之心。
瞧他生气,那人笑容更加没心没肺。
衣袖怒甩,老翁怅然不平,忿然作色,指天呵斥:“天地以人为尊,欺我妖族未开化最是下等。世人斩妖除魔挂在口,常言我妖族无情,何为正,谁为邪?今有蛟圣公在此,谁敢言无情?小老儿第一个不答应!”
“老朱我也不答应!”千里之外,朱大常语气沉重,接了一句。
一扫慵懒之态,他身子站定,笔直如峰。目光从三个小奶娃身上移向北方,长叹道:“天下妖族都欠你一声谢,我也欠你。”
水蛟交手人中之龙,他日头生双角,化身真龙,独一份大机缘,不藏私不独吞,以精血引路,滴入江河,随波逐流远方走,有缘人儿偶然得。
天有命,妖有情。
前人栽树,后人得果。
洗髓入道门,眉心点朱砂。
天上雨停。
姬清扬抬眼看问情,一丝微妙欣赏,一股浓烈战意。
插曲有结束,战斗不得歇。
强胜必须争,输赢做了结。
一帘水幕如江河悬空,又若瀑布倾泻,神兵天降般要除妖孽。
满天死气似炼狱伏地,更像囚虎牢笼,阴将荡世状必诛真仙。
点点星光由远到近,刹那金光踏云而来,苍擎紧赶慢赶,终见身影。
来不及喘气,他定睛一看,不禁灌了满口凉气。
好家伙!前方大水冲了龙王庙,姬清扬在打问情。
苍擎这就有些急了,扯着嗓子喊:“哎哎哎!别打了别打了,师兄,清扬,都住手,住手。”
二人见到是他,果然都收手。
左右看了看,苍擎又急又疑,“师兄,清扬,你们这是怎么了?都是自家兄弟,有话好好说,莫要伤了和气。”
那二位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煞气。”
“煞气?”他听完,得了一头雾水,更加不解。
不过这时候他也没心思计较这些,先做好和事佬,免得二人再动手才最重要。
“师兄,这位是清扬,是清柔清雅姑娘的兄长,曾经有恩于我,也当如我大哥。”
“清扬,这是我师兄,自幼便吃住一起,伴着我成长,说是亲哥哥都不为过。”
分别一番介绍,接着他摊开双手,苦着脸说:“你俩可都是我哥哥,这打起来了,小弟我夹在中间,可就难做人了。”
尽管两位至强者都是冷性子,但听了这话却也暖心窝。
一贯少有善意的清扬,道出全名,“姬清扬。”
向来只报道号的问情,说了真姓,“问情,墨如云。”
姬清扬听罢,道:“天赋之高,武道可扛重鼎。”
墨如云回敬,说:“武艺之强,修行能挑大梁。”
生死各让步,误会化作无。
南北不再斗,握手把言和。
王对王,山高水远路且长。
双龙会,欲比天高再争强。
瞧着二人化干戈为玉帛,苍擎心里宽松下来,最是乐呵呵。
不怕不打不相识,就怕动起手来无休止。
“师兄,清扬,你俩说的煞气是何意?怎么又都在这里?师兄,你刚去哪儿了,可把我吓了一跳,一顿好找。”
一连串提问,姬清扬没有作答,问情挑了其中一个回答道:“云梦地域广盛,迷途又多如牛毛,我本想同你一起,可一想到此地正是历练好去处。加上事有突然,我心生感应这才离去。小苍,你孤身一人,可有收获?”
苍擎挠了挠头,浑浑噩噩道:“这一趟走的,要说收获,满脑子的稀里糊涂,一肚子的光怪陆离。我原先还想着七大险地都走一遭,现在不过是在云梦泽边缘晃了晃,就闹了个神魂颠倒。看来还是我想的太过简单,家里后山走了十几年,尚有生命之危。如今初入云梦泽,还是过于放松大意。”
看他有些恍惚,问情温和道:“小处不渗漏,末路不荒怠。云梦泽是一个极易让人迷失的地方,同时也是修心一途的极佳场地。正所谓悲苦修于身,情字困于心,游离于生死之间,方能壮其志,明其眸,强其魂,定其神。莫要以一时得失乱了心智,还记得师叔教的静心诀吗?”
苍擎点了点头,随着师兄齐声朗朗。
“不增不减,不垢不净,无惊无恐,无忿无怨。
无焦无躁,无喜无忧,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有生于无,无归于有,内外无物,静心宁神。”
袅袅诵音,莲盛清净。
星辰光辉缓缓下坠,天有共鸣。
混沌灵力徐徐升腾,地有响应。
姬清扬混浊的双眸骤然明亮,他清晰看到,苍擎的肩上,天清地爽,欣欣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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